第67章 乐工叩阍(声学革命)(1 / 2)

周王室的青铜编钟在太庙穹顶震出十二道环纹时,赵娥正用食指第二节指腹丈量秦筝的共鸣腔。桐木腹板上新凿的七道半月槽还带着新鲜木屑,她指尖划过槽口,听着声波在腔内折射的尾音比往日长了三息——成了。

“贱籍乐户也敢妄议雅乐?”太常寺少卿嬴元吉的玉笏重重磕在丹陛上,十二旒冕冠的珠串簌簌作响,“我周室黄钟律管传自颛顼,岂容你等匠人用破筝亵渎?”

赵娥垂眸抚过筝头的青铜雁柱,柱身刻着的不是常见的云雷纹,而是她昨夜在百工署画的声波震荡图。三日前她抱着这架蒙着粗麻布的秦筝求见天子,却在宫门前被乐官扯断三根琴弦,理由是“盲女之器有污宗庙”。

“让她试。”殿上忽有青金石佩玉相撞声,李岩的玄色衣摆扫过丹墀,腰间别着的不是帝王玉珏,而是柄刻着齿轮纹的铜锉——百工署工匠的寻常工具。

嬴元吉的脸色霎时青白。他记得上月在太学,这柄铜锉曾敲碎过旧贵族的玉冠,此刻正被天子握在手中,轻轻叩击着赵娥的秦筝共鸣箱。“听闻你能仅凭耳力校准十二律?”李岩的声音里带着三分兴味,“若能震碎嬴少卿手中的黄钟律管,便准你乐工入太学。”

殿外忽起狂风,三十六扇青铜门扉次第洞开。赵娥指尖掠过第二根商弦,琴弦震颤的尾音竟与门缝里的穿堂风诡异地合了拍。嬴元吉下意识握紧手中漆绘律管,却觉掌心发麻,律管表面的朱砂咒文正随着筝音明灭不定。

“宫音——”赵娥的拇指压向雁柱第三道凹槽,共鸣腔内突然传出蜂鸟振翅般的颤音。太常寺的老乐官们齐齐色变,他们听出这宫音里竟暗藏着十二平均律的半音转折,分明是《周礼》中早已失传的“旋宫转调”之法。

律管碎裂的脆响来得毫无征兆。嬴元吉只觉虎口一热,祖传的黄钟律管突然从中裂开,朱砂咒文如萤火般四散飘落。殿外百姓席传来倒吸冷气声,百余个泥瓦匠、纺织女手中的活计同时落地——他们分明看见,赵娥指尖的筝音化作肉眼可见的音浪,正沿着丹陛上的蟠龙纹砖层层扩散。

“不可能!”嬴元吉踉跄后退,冕冠珠串缠住了玉笏穗子,“律管乃以昆仑玉髓为芯,怎会被区区筝音震碎?”

赵娥起身时,秦筝的共鸣箱在阳光里折射出七彩光纹。她转向李岩,空着的那只手从袖中摸出半片齿轮状铜片:“陛下可曾见过百工署新制的轴承?臣将其改良后嵌入筝头,共鸣腔的弧度亦按《墨经》里‘圆,一中同长也’的原理打磨,音浪入腔如江河汇海,自然能聚气成势。”

殿中死寂。老乐官们盯着赵娥手中的铜片,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百工署见过类似物件——那是墨者用来测算声速的“响箭齿轮”。此刻齿轮边缘的十二道刻痕,竟与十二平均律的半音位置分毫不差。

“好个聚气成势!”李岩忽然大笑,从袖中取出半卷竹简抛给嬴元吉,“你等日日捧着《乐记》念‘大乐与天地同和’,却不知墨翟早在《经说》里写过‘声发自器,气行于空’。赵乐工的秦筝,才是真正合了天地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