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即使要求也是警告,周晨有些迟疑,不过也很快答应。酒水笨重,翻山越岭的,一次也带不了多少,不卖便不卖。于是周晨点头答应。
“暂时就这么多,公子若答应,离开草原时,流风部便奉上五十匹骏马。”
“成交”双掌相击,买卖谈成,双方各自满意。周晨离开大帐,回到毡房,又嘱咐知晓内情的人封口,便开始安心睡觉。
一夜无话,次日其他部族之人陆续赶到,集市变得更加火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到半晚收市时分,许是赚到钱,每个商户脸上都洋溢着笑脸,连跟人说话时的语气都比平常客气三分。真是印证着一件事,人性本善,为恶接因身苦。但凡周身环境向好,人们也愿意漏出和善的一面。周晨便亲眼见着一个往日抠搜得如葛朗台般的商贩,收摊时偷偷地包了一大块茶砖,塞进了帮他照看摊位的流风部女子手中。那女子连声致谢,虽彼此交流困难,可那一刹的目光,竟是分外的温柔。
周晨摇摇头,看着这世间故事,光怪陆离。原本十分讨厌的商贩,这一刻形象竟也没那么面目可憎。
温饱思淫欲,夜晚的毡包,几个男人讲起荤段子来,说得周晨面红耳赤。两世为人,现在还是个雏,这种话题,实在插不上嘴。张世平却谈兴大发,讲起草原规矩。“有些部落,会让族中女子为贵客侍寝,我们这次来的太多人住不开,不然你们也有机会享受胡人女子的美好。”
众人被他这么一撩,心中还真冒出些许遗憾。久不近女色,男性荷尔蒙爆棚的毡包里,几个说得兴起的商贩,都恨不得拖几个鲜卑女子进来泻火。看他们说得上火,张世平赶紧给他们泼一瓢凉水。“马老五你想啥呢,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熊样,即便住得开,又有哪个女子会钻入你的毡包?侍寝是有这么一会事,也得女子愿意才行。十五岁以上,没有丈夫的女子,晚上可以自己选一个男子毡包往里钻,这是长生天赐予她们的权力。卫兄除外,就你们这群人的熊样,胡人女子瞎么?钻你们的毡包。”
……
毡包内突然一片寂静,刚才还激动坏了的商贩,突然就熄火了,不再吭声。想也知道,风雪吹了几个月,脸上哪还有一块好皮?莫说胡人女子,自己时常照着这张脸,也睡不着觉。这边商贩熄了火,卫仲道却冒出头来。“女子主动钻入男子毡包,这在中原是想也不敢想的,简直伤风败俗。”
张世平却不赞同,驳道:“此乃胡人风俗,如何叫伤风败俗呢?”
草原与中原自是风俗迥异,确实不该以中原的道理来指摘草原的风俗。但卫仲道内心里对这样的风俗还是充满不屑与鄙夷。只有周晨冒出个想法,开口问道:“睡过之后呢?”
“睡过之后?提起裤子走人呗。”
“万一有了孩子咋办?”
“养大呗,部落会庆贺增添人口。如果孩子的父亲有良心,往来之间给孩子留些财货,女人们会非常高兴。如果孩子的父亲没良心,就此消失不见,她们也不纠缠你!”张世平说着,眼神渐渐深邃,幽然道:“如果你肯留下,女人会更高兴。草原一半的时间都受风雪侵袭,没有男人的日子不好过。”
没有父亲的孩子,没有男人的女人,在这弱肉强食的草原上如何生存?周晨心间不由泛起几分同情。“真有人愿意留下来么?”
张世平转头看了他一眼,哂笑道:“来草原奔命的,哪个不是拖家带口一大家子要养活!留下来他们一家子都得饿死,你说有人留下么?除非如你这般,家都没成一个便外出挣命的。即便如你这般了无牵挂,可你愿为一个女人留在这塞北胡天之中么?”
周晨良久无语,扪心自问,确实不想留在这风俗迥异的地方。可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回应着。“还是有的吧!我看部落里就有一个打铁的汉人。”
“那人?他要么是被掳来的,要么是在乡里结仇,被追捕而流落至此的。只是万不可能是为女人留下的。”
“既然明知道不会有人留下,为何……”周晨话没说透,意思却已明了。
张世平盯着那明灭不定的碳炉,幽幽的开口说道:“草原远比你想的要残酷。每逢荒年,雨水不够,草木不丰,草原上便战火不断,争斗不休。为一块草场,一条无定河,不知多少男人要死于非命。没有了男人,女人怎么生孩子?不生孩子部落怎么延续?所以长生天给了女人钻毡包的权利,靠着过往行人,给部落留个种!”
周晨楞住了,他万万没想到,受汉人唾弃的风俗背后居然是这么残酷的现实。卫仲道也收起了满身不屑,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尊敬。为了部落的延续,这就是看似荒诞蒙昧的风俗背后的答案。弱小的流风部要在群狼环视的草原里延续,凭借的就是这种与生俱来的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