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夜巡
江风裹着潮湿的寒气,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我站在观测台的铁栏杆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铜小鼎的纹路——那些盘绕的夔龙纹在低温下变得格外清晰,指腹能感受到细微的凸起,像是触摸某种沉睡生物的鳞片。
三峡库区的夜,静得能听见江水吞咽星光的声音。
对岸,长江委的水文监测站早已熄了灯,只剩下自动记录仪的红色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闪烁,像某种活物的呼吸。我掏出父亲留下的怀表,黄铜表盖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表针走得越来越慢,仿佛被无形的阻力拖拽着,分针与时针之间的夹角凝固在某个诡异的钝角,像是刻意避开某个特定的时刻。
\"水位记录仪停了。\"
苏晚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混着江风特有的腥气。她裹紧那件穿了二十多年的呢绒大衣——墨绿色的面料已经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但领口那枚青铜材质的纽扣依然光亮如新。她指间夹着半张泛黄的杂志内页,那是《少年科学》某一期的残页,边缘还留着油墨晕染的痕迹,铅字排版特有的凹凸感在月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年轻的地质员周遥突然蹲下身,战术手套擦过潮湿的岩石表面。\"这些青苔......\"她捻了捻指尖,潮湿的藻类立刻在手套上留下墨绿色的汁液,\"在退潮?\"
我这才注意到,江水确实在悄然后退。原本淹没在水下的古老缆桩渐渐露出水面,斑驳的铁锈上还挂着几缕深绿色的水草。更诡异的是,那些附着在岩石上的藻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干了生命力。
张默的胶片相机突然发出\"咔嗒\"一声——那是机械过片的声响。他急忙取下后盖,尚未曝光的富士胶卷上,竟然已经浮现出模糊的树影。那些枝干嶙峋如青铜铸造,垂挂着无数玉琮形状的果实,在底片上呈现出反常的深红色调。
\"顾师傅的预言应验了。\"陈空摘下左眼的玉琮义眼,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密的水珠。当他将义眼贴近我手中的青铜鼎时,鼎身突然浮现出枝状闪电般的纹路,与江底传来的低沉嗡鸣同步震颤。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青铜表面蜿蜒游走,最终汇聚成北斗七星的图案。
对岸山坡突然闪过一道反光。我举起军用望远镜,看见穿制服的男人正在调整腕表——表盘折射出的冷光不像任何金属该有的光泽,倒像是......像是我们去年在三星堆祭祀坑里见过的那种青铜器皮壳。
\"是守钟人。\"苏晚晴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杂志残页,在\"科学\"二字上留下半月形的凹痕,\"当年参与创刊的校对员后代,现在负责维护......\"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汽笛声切断。远处长江委的巡逻艇正在转向,探照灯扫过水面时,我看到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在光束中浮沉。它们不像普通的金属残片那样随波逐流,而是像被惊起的鱼群,有意识地聚散离合,在江面上拼出转瞬即逝的甲骨文形状。
怀表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掀开表盖,原本停滞的指针正在疯狂旋转,表盘内侧渐渐渗出暗红色的锈迹,那些锈迹自动排列成小篆体的\"子时\"二字。
我抬头望向黑沉沉的江面。此刻才惊觉,那些浮动的青铜碎片组成的图案,分明是父亲笔记里记载过的\"星槎图\"——传说中用来横渡时空的古老星图。
第二节 旧营
黑石山的黎明浸着露水腥气,潮湿的雾气在灌木丛间游荡,像某种活物般缠绕着我们的裤脚。张默走在最前面,军用胶鞋碾碎了几颗野山楂,暗红的汁液渗进泥土,散发出微酸的腐败味。他的相机镜头不断起雾,仿佛有看不见的呼吸在玻璃上凝结,每隔几分钟就得用袖口擦拭。
\"停。\"周遥突然伸手拦住我们,地质锤的金属头轻轻敲击岩壁。本该沉闷的撞击声却带着诡异的回响,像是敲在空心的青铜器上。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青苔覆盖的岩面,那些墨绿色的苔藓立刻卷曲枯萎,露出底下人工开凿的凹痕——五个清晰的印记,形状熟悉得让人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