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鼓手在侧台朝她点头,鼓槌在掌心转了个花。
\"这曲子叫《惊鸿》。\"她开口时,台下忽然静了。
从前她总怕出声,如今却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清脆脆,\"是我在井里憋气时想的,在雪地里啃冷馍时改的,在被休书砸得头破血流时,又添了几段。\"
台下响起抽气声。
月疏在后台攥紧了帕子——这小蹄子,倒会拿苦情当引子!
沈清欢的指尖触弦,第一声便如清泉破冰。
黄鼓手的鼓点跟得极妙,像春溪撞着卵石,叮铃铃溅起水花。
第二段转急时,琵琶弦响如急雨打蕉,她想起被嫡姐推下井时,井水灌进鼻子的疼;想起被休回门那日,母亲跪在祠堂前替她受的家法;想起在乐坊里被踩碎的琴谱,被泼在脸上的茶盏......
天音琵琶的震颤越来越烈,她能清晰感知到台下的情绪在变化:老学究抹起了眼角,小娘子的帕子湿了一片,连最挑剔的王评委都直起腰,指节敲着案几打拍子。
当她弹到\"破茧\"那一段时,琴音突然拔高,如凤凰振翅,黄鼓手的鼓点也跟着炸响,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不甘都撕成碎片!
\"好!\"张观众第一个站起来喝彩,帕子甩得像团火。
接着是小娘子们的尖叫,公子哥儿的击节,老学究拍着大腿喊\"妙哉\"。
王评委的茶盏早被忘在一边,他探着身子,眼里亮得惊人——这哪是乐女的琴音?
分明是把半世沉浮都揉碎了,再重新捏出个金闪闪的魂!
月疏站在后台,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的琉璃琵琶还搁在妆台上,方才那股子傲气早被沈清欢的琴音碾得粉碎。
她原以为靠奇技淫巧能压死这只泥里爬的凤凰,却忘了最动人的琴音从来不是技法堆出来的,是血,是泪,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狠劲。
沈清欢收弦时,满场掌声如雷。
她望着台下,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司墨。
他依旧绷着脸,可眼角的细纹却松了,手心里还攥着块帕子——是她昨日落在他案头的,边角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海棠。
\"好!\"王评委一拍案几,惊得茶盏跳了三跳,\"老夫活了六十岁,头回听见这样的琵琶曲!\"
月疏在后台咬着唇,突然抓起琉璃琵琶往台上走。
她的裙角扫过妆台,胭脂盒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沈清欢望着那道月白身影,指尖轻轻抚过琵琶弦——方才月疏的琴音里,她感知到了一丝慌。
乐坊的日头正毒,照得两台琵琶都闪着光。
沈清欢望着月疏眼里的狠劲,忽然笑了。
她抱了抱怀里的天音琵琶,弦丝在掌心震颤着,像在说:来啊,这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