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危楼揽胜
观景台的风比江岸更烈些,吹得煜明的衬衫猎猎作响。他望着脚下的两江交汇处,暮色中的江水泛着幽蓝,像块被揉皱的绸缎,而对岸的灯火,正从高楼的间隙里漏出来,织成一张璀璨的网。
“明修,把相机给我。”他转身时,看见阿砚正替明修整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自然得像多年的默契,“拍张合照吧,就以这两江灯火为背景。”
快门按下的瞬间,煜明忽然想起十九岁那年,三人在西湖断桥拍的合照。那时的他们,眼睛里映着湖光山色,而今的眼中,除了美景,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静。相机屏幕亮起,三个人的影子被灯火拉长,背后是流淌的江水与璀璨的山城,像幅流动的《夜宴图》。
“该给这张照片题首词。”阿砚摸着牛皮本的纸页,“就用《鹧鸪天》吧,你起个头。”
煜明望着江心的航标灯,随波起伏如星子坠落:“‘雾锁千楼暮色沉,两江交汇自成纹。’”
明修接得快:“‘檐角灯垂疑落瀑,阶前石润欲生云。’”
阿砚提笔记录,忽然轻笑:“你们倒像回到了大学时的诗词社,争着和韵。该我了——‘茶半盏,酒三分,相逢何必话前尘。他年若忆山城月,应是江风叩旧门。’”
江风掠过观景台的铜铃,叮咚声里,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煜明忽然想起行囊里的信笺,那是临睡前写了一半的尺素,给远方的友人讲述山城的见闻。此刻望着眼前的灯火,他忽然明白,有些相逢不必热烈如酒,只需像这两江之水,默默流淌,却在交汇处激荡出永恒的回响。
尾声·尺素寄怀
客栈的油灯在午夜摇曳,煜明铺开水渍笺,笔尖蘸着嘉陵江的雾色:
“阿砚、明修:
今日在弹子石老街见蜀绣,针脚细密如你我重逢时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临江饮茶,听江涛与川剧相和,忽然懂得古人‘海内存知己’之境——纵各在江湖,心却似两江之水,终会在某个渡口相逢。
明修的相机里,应存着两江的晨昏、老街的苔痕、你我鬓角的微霜。这些影像,终将在岁月里泛黄,却如茶寮的老普洱,愈陈愈香。阿砚的牛皮本上,新词旧句俱是时光的注脚,愿我们能一直这样,带着平仄走天涯,让每处风景都染上词心。
明日便要分别,此去山高水长。但记得,无论何时,若你在某个雾起的清晨,听见江风叩窗,那定是我与山城,在远方道一声:珍重。
煜明
于重庆客舍”
搁笔时,窗外传来夜雨打在青瓦上的声响。煜明望向江边,灯火依旧璀璨,像撒在江面上的碎金。他知道,这场渝巷之约,终将成为记忆里的朱砂痣,而那些共同走过的石阶、看过的江景、和过的诗词,都将在时光的长河里,永远流淌着山城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