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寺钟撞碎的光阴碎片(2 / 2)

四、寺钟撞碎的光阴碎片

暮鼓声从万年寺方向传来时,老陈正在辨音石上测算声波的轨迹。“这钟声的余韵,该有《广陵散》的绝响吧?”煜明摸着石面上的共振纹路,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寒山寺,老陈用秒表测算“夜半钟声到客船”的余音时长,最后得出“钟声入江,韵分七叠”的结论。

在华严顶的铜钟前,老陈忽然指着钟体上的铭文:“你看这‘南无华严经’五字,笔画间铸着历代敲钟人的掌纹。”他伸手轻叩钟体,清音袅袅升起,惊飞了檐角的鸽子,鸽哨声与钟声交织,竟在山谷间谱成一曲《阳关三叠》。煜明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曾说:“钟声是时间的刻度,每一声都在给过去的日子盖章。”此刻看着老陈微白的鬓角,他忽然明白,那些被钟声震落的,不是灰尘,而是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碎片。

夜宿金顶客栈时,山风送来十方普贤像的铜铃声。老陈借着台灯,在笔记本上临摹钟鼎文,煜明则整理着白天拍摄的摩崖照片。忽然,老陈指着某张照片:“你看这‘佛’字的竖画,穿过云海时,竟与北斗七星连成一线——当年张僧繇‘画龙点睛’,怕也是得了这天地灵气的启示。”说话间,窗外飘起细雨,落在金顶上的声音,恰似无数小楷在宣纸上行走。

五、归途刻在石阶上的韵脚

下山途中经过“一线天”,老陈忽然蹲下身,指着石阶上的水痕:“这水迹的走向,分明是《十七帖》的‘过江帖’笔意。”煜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青苔在水痕边缘形成的曲线,果然与王羲之的游丝牵带神似。更妙的是,石缝里钻出的野兰,花茎斜出的角度,正好补上了“帖”字最后一点的留白。

在生态猴区,一只小猴忽然抢走老陈的草帽,帽檐上绣着的“松涛”二字在猴爪间翻飞,竟似《兰亭序》里的“流觞”意象。老陈不恼反笑:“当年米芾‘巧取豪夺’,如今我们的字被猴子抢去,也算得‘灵长传韵’了。”说话间,小猴将草帽扣在石头上,帽影投在苔藓上,竟形成“心”字的轮廓——这或许是自然最动人的对仗。

行至清音阁,双桥清音的水响忽然让煜明驻足。他想起二十年前,两人在此处讨论“流水为何总与琴韵相通”,老陈曾说:“水的平仄,是石头教的;琴的韵律,是流水谱的。”此刻蹲下身,看游鱼啄食水面的落花,涟漪荡开处,竟将“清音”二字的倒影拆成无数个“韵”字。老陈忽然从包里取出个小瓶,灌了些山泉水:“带回去煮茶,让这清音,也润润咱们案头的诗稿。”

后记

返程的车上,老陈靠着车窗打盹,阳光穿过梧桐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他们拓印过的那些摩崖。煜明翻开笔记本,看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金顶的云,是天空未干的墨;老友的笑,是岁月不褪的章。”指尖划过纸面,忽然摸到夹在页间的银杏叶——那是在洪椿坪捡的,叶面上的叶脉,竟天然构成“共”字的结构。

车过零公里处,远处的峨眉山已缩成淡墨一痕。煜明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真正的诗心,不在纸上,在山水间,在故人的目光里。”看着身旁鬓角微霜的老陈,他忽然明白,这一路的寻踪,与其说是找古人的诗痕,不如说是在时光里,为友情刻下新的韵脚。那些共同拓印的摩崖,共赏的云海,共饮的山泉,早已在彼此的生命里,写成了永不褪色的《云麓词心录》。

到站下车时,老陈忽然指着天边的晚霞:“瞧,那片云像不像我们在金顶看到的‘祥’字?”煜明抬头望去,晚霞正慢慢聚合成“松涛共韵”的轮廓——这或许是天地,给两位寻踪者,最动人的回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