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机一身玄衣广袖垂落,一张脸在烛火的照映下明明灭灭,他伸出苍白如骨的手,执起三炷香,朝青烟缭绕的祭台上拜了拜。
地室烛火微弱,看不清内里全貌。
底下的人看着他满是褶皱的手,怕得瑟瑟发抖。
没有人知道叶千机多少岁,只知道他从前朝出现开始,就一直是一张年轻的脸。
“国师,那线人已服毒自尽。”
叶千机淡淡睥了他一眼,“下去吧。”
那人的腿都快抖成筛子了,还是咬着牙坚持问完。
“国师,今年考卷那事,还还要继续吗?”
叶千机丝毫不惧而,他声音像是浸了冰的寒玉。
“继续。”
“是。”
得到命令,那人便立即隐退在黑暗当中。
地室幽深,青铜灯盏的火泛着诡异的青光,将叶千机的影子拉长,明明还是春日,四周却摆满了冒着青烟的冰块。
也怪不得方才那人瑟瑟发抖,叶千机衣着单薄,倒是对此无知无觉。
他发丝垂落,肤色苍白,近乎妖异。
叶千机将地室的烛火全部点亮,才显现出祭台的百余座牌位,阴森森,黑压压的一片,令人心生胆怯。
他走到中央,点了更多的香火,一个一个拜着。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便是他被满门抄斩日子。
先帝昏庸无道,不理朝政,皇子自相残杀,兵刃相见。
贪官当道,民不聊生。
余家武官出身,忠于君,忠于国,寻府上下满门忠烈,战死沙场的族人不在少数。
他父亲斗胆殿前进谏。
那昏君此时正酒池肉林,便以败兴为由,将余府满门抄斩。
不过一夜之间,余府上下百余人,鸡犬不留。
年仅二十的余元当晚并未归家,侥幸逃过一劫。
昏君不允他人收尸,余府便硬生生成了乱丧岗,四方百姓更是将泔水径直泼进余府,提起余府,脸上便是毫不掩饰的嬉笑。
余元隐姓埋名,变换容颜,成了有长生之术的叶千机,他只是凭借记忆,“预言”了几次天灾,便让那老皇帝对他深信不疑。
叶千机将祭台上的牌匾一一拜过之后,才打开地室中央巨大的青铜鼎。
里面装满了森白头骨,共一百零三人,皆是当年嬉笑过余府的百姓的后代。
一个一个,都是他过去一年内亲手所杀。
叶千机脸上并无情绪,他将烈酒倒在白骨之上,而后取火点燃,静静地看着鼎内的东西燃烧殆尽。
上一次,这些人可是借着百姓的名头,被庇佑的极好,这一次,可就没这气运了。
叶千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他眼中无一丝波澜。
二十余年殚精竭虑,叶千机费尽心思,将这朝纲,天下搅得一团糟,越乱他便越满意。
但他恨,恨这一切被齐闻渊打破。
那些该死的百姓开始安居乐业,朝堂开始稳定,齐氏的皇位越坐越稳。
突然,佛珠断裂,一颗一颗砸在地面。
一阵铁锈味涌上喉头,叶千机用白帕捂着唇,他止不住重咳,素白丝帛上绽开红梅似的血点。
叶千机盯着血迹,笑得诡异,他眼尾细纹皱起,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看来这一次,他还是会在来年死去,死得凄惨。
他嘴角的笑越来越渗人。
只是这次,他会将能拉下水的人,陪自己共渡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