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员在解放桥下游两米处打捞出一个蓝色书包,拉链处缠着水草,打开时发出“吱呀”声,像声漫长的叹息。王警官戴上手套,从书包侧袋摸出张纸,是期中考试数学卷,鲜红的“100”分刺得人眼眶发酸。
卷首写着林浩的名字,字体工整,末尾有行铅笔字,被水泡得模糊:“爸妈少熬夜,我会努力学习,不让你们操心。”背面贴着张便利贴,是陈芳的字迹:“浩子,周末陪爸妈去看爷爷奶奶,别总打游戏。”日期是11月15日,案发前一天。
“他本来想当天交给父母的,”法医的声音很低,“书包里还有支钢笔,墨水都没来得及换。”
王警官望着漓江水面,那里漂着几个红色塑料袋,不知是谁丢弃的。它们随波逐流,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像极了案件里的种种巧合——武文龙的即兴选择、东北租客的口音、麻将馆的疏忽,所有偶然交织成必然的悲剧。
2015年6月2日,桂林中院刑事审判庭。
武文龙穿着囚服坐在被告席,左手腕戴着银色手铐——这次,他的双手都被束缚住了。王警官坐在旁听席,看见陈芳和林悦坐在前排,两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像两截沉默的墓碑。
“被告人武文龙,因犯故意杀人罪、绑架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声响起时,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武文龙脸上,在地面投下斑驳阴影。王警官忽然想起审讯时他问的第一句话:“我这种情况,会判死刑吗?”原来,他早就知道结局,却依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庭审结束后,陈芳走到王警官身边,递来个信封:“这是浩子的日记,你看看吧。”
日记里的字迹稚嫩却认真,2014年11月10日篇写着:“今天武叔说,等我长大了,教我开火锅店。我跟他说,我想当数学家,他笑我天真,说‘数学再好,也算不出人心’。”
王警官合上日记,看见封面贴着张照片:林浩站在麻将馆门口,手里举着满分试卷,父母站在两侧,脸上带着敷衍的微笑。背景里,“文龙火锅”的卷闸门半开,武文龙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三年后,王警官调任灵川县。
某次巡逻时,他经过一家新开的火锅店,门口挂着红色灯笼,灯笼穗子在风中摇晃,像极了当年的红色塑料袋。店员递来菜单,封面上印着“东北铁锅炖”,服务员操着东北口音,热情地招呼:“爷们儿,里边儿请!”
他忽然想起武文龙的庭审陈述:“我看电视剧里绑架都用暗号,就随便想了个,没想到你们真信了。”原来,所有的悬疑都是即兴表演,所有的巧合都是日常疏忽的累积。
回到派出所,王警官在笔记本里写下结案反思:
“犯罪从不是突然发生的,它是无数个日常碎片的恶意拼接——房东的一句口头解约、孩子的一次善意帮助、陌生人的一个眼神。当我们以为危险在远方时,杀意可能正藏在递来的辣椒面里,藏在修自行车的闲聊中,藏在每个‘习以为常’的瞬间。”
窗外,春风卷起片红色塑料袋,它飞过街道,掠过学校,最后飘进漓江。在那里,它将与三年前的碎片相遇,共同沉入寂静的江底,成为永不褪色的血色隐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