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他特意检查客厅:早餐袋还在原位,电视墙的灰尘没有脚印,只有卫生间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他拎起装酒精的玻璃瓶——标签被他提前撕掉,瓶身残留的指纹用袖口擦了三遍。走到门口时,他回头望了眼主卧飘窗,那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像个被剖开的心脏。
下楼梯时,他听见楼上住户开门的声音,立刻将玻璃瓶塞进塑料袋,拇指反复摩挲瓶身——这个动作后来被监控记录,成为锁定证物的关键。9:37分,小区侧门的监控镜头拍下他抬头的瞬间,他想确认摄像头是否对准面部,却不知道,这个多余的动作,让警方在逐帧分析时,捕捉到他眼底的恐惧。
“你为什么拿走玻璃瓶?”陈立峰的问题将李坤从回忆拽回审讯室,男人的肩膀剧烈颤抖,像台即将散架的机器。
“怕你们查到购买记录……”他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结痂,那是被李曼莎抓伤的,“酒瓶是超市买的,标签上有日期……”声音越来越小,像被审讯室的白炽灯烤化的蜡。
小林突然举起现场照片:“你泼洒酒精的轨迹显示,你知道卧室插座的位置,知道卫生间通风口的方向——”照片上,火焰蔓延的路径避开了衣柜,“你不是临时起意,你连纵火路线都提前规划过。”
李坤的视线落在照片里的剪刀上,那是他用了三年的工具,曾用来剪机床的铁丝,此刻却成为杀人凶器。他终于明白,所有自以为是的算计,都在dNA证据面前不堪一击——衣柜里的血钱包,卫生间的喷溅血迹,还有监控里那个频繁回望的身影,早已将他的罪行钉在时间轴上。
“你看监控镜头时,”陈立峰突然放缓语气,“到底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让李坤的眼泪突然涌出,他想起逃亡时在网吧看见的监控截图,自己抬头的模样像极了被猎人瞄准的猎物:“我怕……怕摄像头拍到我的脸,其实我知道,小区的监控死角在侧门拐角,可我控制不住……”他用袖口狠狠擦脸,工装布料磨得皮肤生疼,“我以为只要伪装成劫杀,你们就会放过我……”
审讯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李坤的供述被录音笔完整记录。当他说到“看见她手机亮了,就知道张恪然在找她”时,陈立峰突然想起火场里那半份没吃完的早餐——豆浆早已凉透,油条浸在汤汁里,像个未完成的句点。而凶手,正是在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里,用四十分钟的时间,将一个家庭的日常,变成了永远的悲剧。
最后,李坤盯着审讯室的单向玻璃,仿佛看见自己的倒影与案发现场的血迹重叠:“我输光了所有钱,老婆要离婚,女儿不肯叫我爸爸……”他的声音逐渐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天看见她开门,我就想,或许杀了她,就能结束这一切……”
陈立峰合上笔录,听见窗外传来第一声鸟鸣。李坤的作案轨迹被分解成十七个时间节点,每个节点都对应着监控、物证与口供,像齿轮般严丝合缝。当法警带走李坤时,男人踉跄的脚步在地面拖出声响,那是四十分钟杀戮轨迹的最后余响,也是一个被赌债与恶意吞噬的灵魂,对世界最后的告别。
在案情总结会上,陈立峰指着时间轴上的9:07分:“这条短信不仅是误导,更是凶手对自己罪行的二次确认。他以为能用受害者的手机制造不在场证明,却不知道,每个细节都会成为呈堂证供。”他敲了敲李坤的望远镜照片,“当他用视线丈量别人的生活时,早已为自己划定了走向深渊的轨迹。”
散会后,陈立峰独自来到物证室,看着玻璃罐里的酒精瓶。瓶身上的指纹虽被擦除,却在鲁米诺试剂下显形——那是属于李坤的,永远无法抹去的印记。窗外,阳光穿过云层,照在18栋201室的飘窗上,那里曾发生的四十分钟罪恶,终将在法律的光照下,得到最公正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