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后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不光要陈嘉航请他们搓一顿,还要陈嘉航请他们抽 “黑脚杆”。
“嘉航,你可不能小气啊,‘黑脚杆’起码得一人发一包!” 一个留着寸头的后生咧着嘴笑道。
“对对对,一包都算少的,这事儿完了,我们可都得狠狠宰你一次!” 另一个瘦高个跟着起哄,还伸手比划了个夸张的 “宰人” 动作。
陈嘉航被他们逗乐了,笑着回应:“行,一人一包黑脚杆!到时候肯定给你们安排到位,你们可别客气,敞开了吃,敞开了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沉闷压抑的氛围被冲淡了不少。可笑着笑着,有个叫陈宇的后生突然红了眼眶,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嘉航,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记得小时候你爸总带着咱们去河里摸鱼,每次都给我们炸鱼吃……”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阀门,其他后生们也都安静了下来,纷纷陷入回忆。
“是啊,陈叔对咱们是真好,每次去他家,他都把好吃的拿出来给咱们。”
“陈叔还教过我怎么用弹弓打鸟呢,可惜后来再也没机会跟他学新本事了……”
陈嘉航的眼睛又湿润了。那些和父亲共度的美好时光,像电影般在他脑海里不断放映。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有你们这帮兄弟这么惦记着,我爸一定会很开心的。”
刘贤富走了过来,拍了拍陈嘉航的肩膀:“嘉航啊,大家都是真心帮你,你也别光顾着聊天,接下来还有不少事儿要准备,咱们得抓紧时间。” 陈嘉航点点头,振作精神。
几个年轻的后生在灵堂中架起了鼓,其中一人熟练地拿起鼓槌,轻轻敲了敲鼓面,试了试音。紧接着,一阵富有节奏感的鼓声在灵堂中响起,声音低沉而有力,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人们的心灵,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思。
一个中年大叔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了孝歌。
“正月里来正月正,王祥为母卧寒冰。双鲤跃出冰窟窿,王祥得鱼孝母亲。”他唱的是《二十四孝》,嗓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歌声中饱含着对逝者的怀念和对生者的安慰,使人不由产生悲伤之感。
孝歌历史悠久,它是在民间丧葬习俗的基础上逐渐发展形成的。其起源与古代的孝道文化密切相关,人们通过歌唱的方式来表达对逝者的缅怀、对生者的慰藉,同时也是传承孝道伦理的一种方式。
孝歌蕴含着深厚的孝道思想。在演唱过程中,歌词往往强调子女对父母的养育之恩的感激,以及逝者生前的品德和功绩。它是一种对生命终结的尊重仪式,通过歌声传递生者对逝者的不舍之情,也体现了家族传承和社会伦理道德的规范。在丧葬仪式上,孝歌的演唱能够营造出一种庄严肃穆、悲痛哀伤的氛围。其缓慢的节奏和哀怨的旋律,使参加葬礼的人们更加深刻地感受到生命的消逝和离别的痛苦。
孝歌在西南地区各有特色。一般来说,旋律较为舒缓、哀怨,以适应丧葬的肃穆氛围。有的地区孝歌演唱接近于吟诵,节奏平稳而缓慢;有的则有一定的曲调起伏,演唱时带有一定的韵律感。
旁边一个嘴里叼着烟斗的,满脸胡茬的50多岁的男子,从嘴里拿下烟斗,抖了抖烟灰,说道:“大强,唱的好啊,中气十足!”他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均鼓起掌来,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强,再来一段!”
“再来一段!”众人齐声附和着,唱孝歌的男人是陈嘉航的本家堂叔陈大强,他起了这个头,本来想引起别人唱的,在大家的要求下,又来了一段。
“二月里来龙抬头,孟宗哭竹笋出头。寒冬腊月竹生笋,孟宗至孝感动天。”陈大强唱完,嗓子有些干了,有眼力见的后生连忙端来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端茶的后生连忙说:“三叔,再来一段吧!”
陈大强连连摇头,说道:“不行了,嗓子哑了,唱不了啦!”的确,陈大强几乎是用呐喊的方式唱出来的,两段下来,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众人也不再强求。
满脸胡茬的男人将手中的烟斗举了起来,大声说道:“我接着来一段!”众人顿时附和起来,“来一段,来一段!”
“二哥的嗓子好,声音亮,二哥来一段!”陈大强说道,心中暗忖:终于有人给我接下去了。
胡子男人叫陈大建,是陈大强的亲二哥,是陈嘉航的本家叔叔。陈大建哈哈一笑,说道:“上茶来啊,唱歌之前我要润润嗓子!”
早有年轻的后生端来一杯姜茶,陈大建喝了一口茶,吧嗒了一下嘴巴,说道:“姜茶不错,润嗓子正好!”旁边有一个人连忙接住他手中的茶杯,站在一边,陈大建此刻俨然一位当红明星一般。
“三月里来桃花开,董永卖身葬父来。天仙下凡配成对,
孝感天地美名传。四月里来四月八,丁兰刻木敬爹妈。木像好似亲爹娘,丁兰守孝人人夸。”陈大建陈大建接连唱了两段。
陈大建的歌声起初并不响亮,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周围的嘈杂声瞬间消失殆尽,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侧耳聆听。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生活的沧桑,在这略显昏暗的灵堂里回荡,仿佛带着人们穿越了时光,看到了过往岁月中那些温暖的瞬间和无尽的思念。
随着歌曲的推进,陈大建的声音逐渐高亢起来,但又不失韵味。他的声音在苍穹之下盘旋,如同一只孤雁在辽阔的天空中奋力翱翔,那高亢中夹杂着一丝悲壮,又带着对生命逝去的深深敬畏。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而有力,“天仙下凡配成对,孝感天地美名传”,他用歌声诉说着生活中的点滴智慧和为人处世的真谛,那声音仿佛能够抚平人们心中因生死离别而产生的巨大伤痛。
陈大建微微闭上双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之中,脸上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完全不顾周围的人。他时而眉头紧皱,仿佛在回忆着与逝者共同度过的那些难忘岁月;时而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仿佛看到了逝者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痛苦,只有安宁。那歌声不再仅仅是一种表演,而是他内心深处对逝者的真挚缅怀和无尽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