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重三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明明正值寒秋,领衫却早已被汗濡湿。
他给自己满上一杯酒,又给一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赔着笑道:“黎大侯爷,远路来千锦山庄,累了吧。”
“不必。黎某不爱吃酒。”
婢女正为黎应斟酒,却被他抬手挡了一下,闻言瞬间无措地怔在原地,瞅了瞅主座上的丘重三,默不作声福了一礼下去。
丘重三也不明他到底是什么章程,只得腹诽着,这黎应来此绝无好事。
黎应习惯性地蹭了蹭拇指,漫不经心道:“听闻,此次奉天疫病一事,陛下派户部拨款支援,是丘大人负责的?”
“是,是小人。”丘重三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了?”
“嗯,那要是办的不好,想来陛下会治丘大人的罪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
丘重三擦拭着汗水,说:“是这么个理。但侯爷您放心,小的办事,不会出差错!”
“是吗?”黎应皮笑肉不笑,“陛下拨了多少银两于奉天啊?”
“陛下…陛下说,先拨五万两白银下去赈灾……”丘重三眼神躲闪,声音愈发小了下来。
“五万两?”
黎应嘴角挂着淡淡地笑,极轻地重复了一声。却在下一刻,毫无征兆地一脚踹翻面前案几,巨大的“哗啦”声回响席间,惊了满堂!
他目光似寒刃出鞘,瞬间剜过对方咽喉!
“我看未必吧。听说,陛下心忧奉天灾祸,大手一挥,拨了十万两白银下去,怎么到了你丘重三手下,就变成五万两了!”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十万两白银啊…这么多,怎么丘大人刚刚说的是五万两?”
“黎大侯爷面前也敢撒谎…真是厉害。”
丘重三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辩驳道:“是我记错了,十万两,确实是十万两。”
“哦?记错了?丘大人贵人多忘事,但你这种记性,坐得稳户部侍郎的位子吗。”
丘重三嗫嚅着唇,不知怎么回答。他怎么可能承认,是他们户部先漂没了两万两,又给知府送去三万银两……剩下的,才送去了疫区。
琴声蓦地一停。此刻,席内气氛如拉满的弓,一触即发,一言不合便可能破空而出。
直到,一突兀且散漫地声音响起,再次打破这份凝固的气氛。
“哎呀呀。廉者,民之表也;贪者,民之贼也。丘大人,你是什么?”
萧宿燃戴着黄面獠牙傩具,把玩着乾坤折扇,锦袖挽到手肘,露出半截小臂,一副悠然自得,玩世不恭的样子。
“……”
丘重三面色从白到青,想来是气的不轻。
刚刚不给自己面子也就算了,这种情况下,他到底在显眼什么!不知道自己是哪派的吗!若是黎应注意到他,问起身份,那…可能刚刚被踹翻出去的案几,下一秒就变成自己了……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黎应因为这一声,吸引去了注意,目光落在那青面獠牙的傩具上。
未穿官服,不戴官帽,一身散漫,江湖人士。想来是涂鸠派的人。
“丘大人,这位看着不像朝中哪位官员啊。”黎应长腿交叠,指尖轻轻敲着扶手。“也是你的老友?”
“哈哈哈…是,是小人偶然间结识的一位江湖侠士。”丘重三只求萧宿燃现在能认清局面,赶紧闭上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