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深秋的某个夜晚,月光被浓云遮蔽得严严实实。李长贵蹬着那辆叮当作响的凤凰牌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铁皮饭盒与链条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工地上刚浇完最后一方混凝土,他惦记着家里要下崽的老母猪,顾不得工友留他过夜的劝阻,顶着十点半的夜色往四十里外的李家洼赶。
车轱辘碾过碎石子路时,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经过村西头的老槐树,西北风裹着股腐腥味扑面而来,李长贵下意识捏紧车闸——他正骑到舍林地界。这片隆起的土坡上歪歪斜斜杵着几棵枯树,月光忽地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得那些挂在枝头的破布条子活像招魂幡。
\"呜——哇——\"
李长贵浑身汗毛倒竖,车链子发出\"咔\"的异响。那分明是婴儿的啼哭,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他支起车撑的手直打颤,工装裤膝盖处的水泥灰扑簌簌往下掉。
\"作孽哟...\"他想起前些天村东老刘家刚夭折的丫头,攥着车把的手心沁出冷汗。哭声断断续续从土坡背面传来,像根细线勒在他心尖上。车头灯扫过处,几团黑乎乎的东西从草窠里窜过,惊得他倒退两步。
拨开半人高的蒿草,月光正照在个蓝底白花的襁褓上。李长贵哈着白气蹲下身,手指刚触到冰凉的被角,哭声戛然而止。襁褓里的小脸泛着青灰,嘴唇紫黑,蜷成团的身子硬得像冻梨。他触电般缩回手,后腰撞在突起的树根上,裤管沾了黏糊糊的汁液。
车灯映出满地散落的碎布片,有块褪色的红肚兜正搭在他鞋面上。李长贵连滚带爬冲出土坡,蹬车时右脚蹬空三次才踩实踏板。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咀嚼声,他不敢回头,任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车铃铛在颠簸中发出疯癫的脆响。
当自家院墙的轮廓终于撞进视线,李长贵两腿一软从车上栽下来。闻声出来的媳妇举着煤油灯,照见他煞白的脸上沾着暗褐色的泥印子。
\"撞客了?\"媳妇拿艾草在他周身拍打,李长贵却盯着窗棂外黑黢黢的夜色发抖。后半夜他开始发高烧,梦里总有个蓝花襁褓在土坡上打转,无数细小的手从地底伸出来扯他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