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在门后看着四姨翻白眼,她后槽牙咬得咯咯响,突然扭头朝我这边咧嘴笑——那分明是三姥爷逮着野兔子时的得意神情。老妈抄起桃树枝往她背上抽,二姑娘趁机把朱砂往她眉心抹。折腾了半炷香工夫,四姨哇地吐出口黑水,整个人像抽了骨头的蛇瘫在地上。
后来听守灵的王瘸子说,那天晌午头,五个姑爷真把棺材撂在火葬场后墙根,钻进对面饭馆要了红烧肉。四姨夫裤兜里的摩托罗拉突然鬼叫起来时,他筷子上的肉丸子正往酱油碟里蘸。
这让我想起七岁那年的夏夜。当时我蹲在河沿摸螺蛳,忽然看见耗子排着队从草窠里钻出来,大的衔着小的尾巴,像条灰绳子往山上蹿。第二天全村都在传,说老刘家的井水咕嘟了一宿,王寡妇圈里的猪把木栅栏啃出个脸盆大的窟窿。
但最邪乎的还是孙把式那事。这老头常赶着毛驴往唐山拉煤,地震前三天半夜,他的驴车在镇西柳树林转了整宿。按他事后比划,那晚月亮白得瘆人,林子里飘的雾都带着股香灰味。
\"蒙着眼的老驴带着我往西走,\"孙把式在村口老槐树下吐着烟圈,\"道上乌泱泱全是人,穿睡衣的、光膀子的,还有抱奶娃娃的。\"他烟袋锅子抖得火星子乱蹦,\"我瞅见粮站张会计他爹——那老头死了整十年了!\"
三天后地龙翻身,半个庄子塌进土里。人们从废墟里扒拉出张会计他爹的尸首时,老头身上穿的寿衣和孙把式那晚看见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