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雨夜渡客(2 / 2)

\"快走!\"父亲嗓音发紧,腰带勒得我肋骨生疼。身后传来\"嘎\"的一声,不像鸭叫,倒像老妪喉咙卡了痰。我们踩着水花狂奔,脚底突然踩到硬物——是自家门前的青石板。

堂屋八仙桌上的蜡烛还剩半截,母亲掀开竹帘时,我看见她手里的铜剪刀泛着冷光。\"撞到什么了?\"她剪断我腰间的湿布带,父亲正往门槛外撒糯米。

次日清晨,河滩上横着被冲垮的鸭棚。瘸腿的七叔公拄着拐杖来看热闹,听我们说完昨夜的事,烟袋锅在门框上磕出闷响。\"清明水涨鬼门开,那东西是渡河的引魂幡。\"他缺了牙的嘴漏着风,\"白鸭子背上该有撮黑毛,遇着活人就化烟。\"

我偷跑到河边,淤泥里嵌着半片鸭掌印,五个趾蹼清晰可辨。正要凑近看,上游漂来件红肚兜,在水草间忽沉忽浮。七叔公的拐杖突然敲在我后腰:\"细伢子莫看!那是去年淹死的...\"

话尾被浪头打碎了。我转身往回跑,裤脚滴落的水迹在青石板上蜿蜿蜒蜒,像谁用毛笔蘸了朱砂画符。堂屋神龛里,观世音玉净瓶中的柳枝不知何时枯了大半。

那天夜里我发起高热,梦见自己变成白鸭子,脚蹼划过冰凉的水面。身后漂着无数红肚兜,每片布里都裹着块青白的鹅卵石。父亲举着竹竿在岸上追,竹梢系着的红布条褪成惨白,在风里猎猎作响。

母亲把艾草灰抹在我眉心时,窗棂外闪过道白影。瓦当上的积雨滴答落下,在月光里串成水晶帘子。我听见父亲在院里磨柴刀,霍霍声惊飞了槐树上的夜枭。

三日后水退了,河滩露出被泡发的棺材板。七叔公领着人焚香烧纸时,我在芦苇丛发现个褪色的拨浪鼓,鼓面画着咧嘴笑的胖娃娃,两颗眼珠被人抠成了黑洞。

那天傍晚我又看见白鸭子,它立在废弃的磨盘上,左翅根果然有撮黑毛。我摸出口袋里的鹅卵石,它忽然转过头,黑豆眼里映出我背后祠堂飞翘的檐角——那里悬着的铜铃纹丝不动,却发出清越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