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夏天格外闷热,蝉鸣声像针尖似的扎进耳膜。八岁的林小满赤着脚踩在外婆家青砖台阶上,脚底沾着晒蔫的蒲公英绒毛。这座位于粤西山区的老屋总让她想起褪色的年画——斑驳的土墙上爬着龟裂的纹路,檐角蹲着缺了爪子的石狮子,连天井那株百年龙眼树都在去年雷雨中劈成了焦黑的伞骨。
\"阿满别乱跑!\"外婆在灶间剁猪草的声音混着菜刀剁在砧板上的闷响,\"二楼柴房漏雨,当心摔着。\"
小满咬着食指仰头望,木楼梯的阴影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她记得年前跟父母来拜年时,二楼还堆着新打的稻谷,金灿灿的谷粒会从竹篾筐的缝隙里漏出来,像撒了一地的星星。可这次从省城过来,总觉得整栋屋子都泡在某种粘稠的寂静里,连外婆供奉在神龛前的线香都凝成笔直的灰柱。
木楼梯发出老迈的呻吟。小满扶着生锈的铁扶手往上爬,脚趾蜷缩着避开裂开的木板。二楼比记忆中昏暗许多,东南角的木格窗被爬山虎封得严严实实,只在叶片间隙漏下几缕游丝般的绿光。本该堆稻谷的地方现在码着整整齐齐的荔枝木,树皮上还沾着暗红的树脂,像凝固的血珠。
\"沙沙——\"
小满猛地回头。柴堆顶端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在蠕动,几根木条突然骨碌碌滚下来,在寂静中炸开清脆的声响。她屏住呼吸数到十,突然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整理衣襟。
那是个穿着靛蓝色唐装的背影。
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人坐着的柴堆分明是悬空的——最上层的木条呈放射状散开,任何重量都会让整个结构崩塌。可那身影却像片枯叶似的浮在柴堆顶端,唐装下摆垂落的褶皱像被胶水固定般纹丝不动。
当那张脸转过来时,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蜡黄的面皮下凸起着嶙峋的骨相,眼眶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干裂的嘴唇泛着纸钱焚烧后的灰白色。最诡异的是那身唐装,明明看着是绸缎质地,在绿幽幽的光线下却显出纸扎品特有的脆硬感,前襟用朱砂画着的盘扣像未干的血迹。
\"阿公...\"小满的喉咙里挤出气音。去年清明扫墓时,她在泛黄的照片上见过这张脸。可眼前这个\"人\"比遗照还要可怖十倍,空洞的眼窝正直勾勾对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