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微微诧异。她竟连司马孚的品评都知道?
王镜不等他回答,已继续道:“天子年幼,朝廷诸事繁杂,若有贤才如仲达相助,必能事半功倍。”
夜风拂过,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她随手拨开,语气轻描淡写:“来日方长,他日若有疑难,可来相府一叙。”
说罢,她已转身离去,衣袂翩然,背影很快隐入夜色。
司马懿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她在拉拢他。
不,不止是他,是整个司马氏。
从救王粲的“仁”,到授术数的“智”,再到今日诗会的“志”,她一步步让他看到她的手段、胸怀与野心。
而现在,她抛出了饵。
司马懿抬眸望向王镜离去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三日后,丞相府。
“主君,司马懿求见。”
王镜正在批阅文书,闻言笔尖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请。”
片刻后,司马懿踏入书房,郑重一礼。
“仲达来了。”王镜搁下笔,笑意温雅,“坐。”
棋盘已备,黑白子静静等待对弈之人。
司马懿看着那棋盘,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是一局早已布好的棋。
而他,已入局中。
王镜看似随意地执起一枚白子搁在星位,落子声清脆,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听闻仲达善弈,今日可得让我见识见识。”
她唇角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棋局如世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仲达以为如何?”
司马懿执起黑子,目光沉静,“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胜负之道,有时亦在谋篇布局。”
棋盘上,黑白交错,杀机隐现。
王镜指尖拈着一枚白子,轻轻敲在棋盘边缘,她看向对面的司马懿,抬眸笑道:“仲达棋风稳健,步步为营,倒是很适合做一件事。”
司马懿落子的手微微一顿,“丞相所指何事?”
王镜将白子稳稳落在天元,笑道:“绣衣台,你可曾听过?”司马懿眸光一凝。绣衣台,明面上隶属尚书台,实则直属于王镜的暗部机构,权柄极重,监察百官,刺探军情,甚至可先斩后奏,专办非常之事。
他不动声色,缓缓落下一子:“略有耳闻。”
“我想请你入听风司。”
“听风司?”
“专司监察百官,收集军情谍报,监听民间舆论。凡朝堂之上、江湖之远,风声雨声,皆入我耳。”
司马懿呼吸微滞。这是何等权柄?又是何等信任?
他抬眸,正对上王镜的目光。她的眼睛幽深如潭,映着烛火微光,似能看透人心。
“丞相为何选我?”他问。
王镜笑意更深:“因为你足够聪明,足够隐忍,也足够——”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点在他的手背上,“野心。”
司马懿微微怔愣,没想到她竟如此直白地点破他的心思。
王镜收回手,语气悠然:“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拒绝?她早已看透他。从她救王粲开始,从她授他术数开始,从她一步步让他见识她的权势、手段与胸怀开始……她就在等他入局。
而现在,她亲手递来一把刀。一把可以斩断束缚,也可以反噬自身的刀。
司马懿沉默片刻,忽而一笑:“丞相厚爱,懿岂敢推辞?”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王镜满意地点头,随即招了招手:“过来。”
司马懿倾身靠近。
王镜的气息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墨香与熏香,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缓缓道出计划。
监察何人?拉拢何人?又或是除掉何人?
司马懿静静地听着,眸中锋芒渐盛,如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那是足以搅动天下局势的谋略,而自己,竟被委以重任。
待她说完,他缓缓直起身,眼中覆盖着的那层疏离的薄冰已经全然褪去。
“懿,必不负主公所托。”
王镜轻笑,伸手拂过棋盘,将棋子尽数扫乱。
“我们再开新局。”
烛火摇曳,映照两人身影,如藤蔓纠缠,如暗流汹涌。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