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香炉里飘着沉水香,胤礽盯着眼前墨色药汁,青瓷碗沿映出他紧蹙的眉峰——这已是本月第七碗坐胎药。康熙晨起特意让梁九功送来时,还附了张洒金笺,朱砂笔迹力透纸背:\"保成媳妇当勤谨侍奉,早延皇嗣\"。
\"娘娘,这药凉了伤身。\"李嬷嬷捧着掐丝珐琅暖炉上前,袖口露出的银镯子刻着内务府印记。胤礽认得出这是当年赫舍里皇后赐下的老物件,从前他随汗阿玛祭陵时见过,如今套在这具纤弱手腕上,倒像是锁魂的镣铐。
他端起药碗的手微颤,琥珀色药汁晃出涟漪。毓庆宫方向忽传来靴声橐橐,石静娴下朝了。隔着菱花窗,他望见\"自己\"穿着杏黄缂丝蟒袍跨进院门,腰间玉带上悬着的翡翠压襟叮当作响——那还是他去年万寿节亲手挑的贡品。
\"汗阿玛赐的秘方可用了?\"石静娴挥退宫人,学着他从前的模样支颐斜倚在紫檀榻上。胤礽瞥见她袖口沾着朱砂,怕是刚批完刑部的折子,语气便带了几分恼:\"你倒清闲,可知这药苦得能浸透三魂七魄?\"话音未落,外头忽传来太监尖利的通传:\"惠妃娘娘到——\"
石静娴猛地弹起,蟒纹马蹄袖扫翻了案上青玉笔架。胤礽在墨点溅上裙裾前疾步挡在她身前,指尖掐进掌心才咽下那句\"慌什么\"。他太熟悉惠妃那双吊梢眼,当年大阿哥胤禔出生时,这女人就是用这种眼神打量着年幼的他,如同草原母狼盯着幼兽的咽喉。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惠妃屈膝的弧度恰到好处,鬓边鎏金点翠步摇纹丝不动,\"听说皇上赐了乌雅氏家传的秘方?\"她目光扫过案上药碗,忽地掩唇轻笑:\"臣妾娘家倒有个偏方,用天山雪莲配着昆仑紫河车,最是滋阴养颜......\"
胤礽后槽牙咬得生疼。他想起康熙二十九年随驾亲征噶尔丹时,惠妃父兄在粮草里掺沙的旧事,此刻这女人眼里的算计比当年更毒三分。正要开口,却听石静娴清了清嗓子:\"惠母妃费心,只是孤近日读《黄帝内经》,见'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之语,想来子嗣一事,急不得。\"
惠妃唇角笑意凝住。胤礽垂眸盯着青砖上的缠枝莲纹,强压下惊诧——这女人何时把太医院藏书翻了个遍?石静娴却已背着手踱到多宝架前,随手拈起尊和田玉送子观音:\"倒是大阿哥府上,听说上个月又添了个格格?\"
这话戳得惠妃指尖发颤,护甲在檀木案几上刮出刺耳声响。胤礽适时端起药碗浅啜,苦得舌尖发麻时,忽觉石静娴往他袖中塞了块东西。指尖触到油纸包的棱角,竟是块松子糖。
\"本宫还要去给太后抄经,惠母妃请回罢。\"石静娴摆出储君威仪,蟒袍上的金线云纹在烛火下粼粼如波。待惠妃甩着帕子跨出门槛,胤礽才发觉后背汗湿了中衣,攥着松子糖的手心却沁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