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上的积雪未化,毓庆宫的地龙烧得人脊背发烫。石静娴盯着案头黄河舆图,朱砂笔尖悬在开封府段河道上迟迟未落——昨日八百里加急奏报,冰凌堵塞河道,沿岸三十州县已成泽国。
“殿下,内务府送来各宫捐赈名录。”何玉柱捧着鎏金托盘跪得膝盖发青,盘中账册厚得能砸死人。石静娴随手翻开一页,太子妃石佳氏捐赤金头面十二副、东珠一斛的记录赫然在目,笔迹锋利如刀,是胤礽的亲笔。
她忽地笑出声。那男人顶着太子妃皮囊在后宫搅风弄雨,倒把“贤良淑德”演得炉火纯青。正要合上册子,尾页一行蝇头小楷刺入眼帘:索额图献粮八千石,附注“南苑马场草料折银”。
“好个草料折银!”朱砂笔“啪”地戳穿宣纸。南苑战马三月前已调往准噶尔前线,哪来的草料可折?这老狐狸分明是把陈年霉米换个名目充数,偏那群御史还当是忠君体国3。
暖阁外忽起喧哗,十阿哥裹着狐裘闯进来,鼻尖冻得通红:“二哥!汗阿玛让您去乾清宫挨骂!”见石静娴愣神,他压低声音凑近:“三哥说您那‘以工代赈’是拿灾民当牲口使,九哥在旁帮腔,说不如让富户捐嫁妆……”
石静娴抓起鹤氅就往外走。宫道积雪被太监扫成两堆,像极了黄河两岸饥民与权贵的楚河汉界。她想起现代勘查过的清代赈灾档案,康熙朝三十六年河南水患,地方官逼寡妇典当嫁妆换粥票,最终引发民变——历史果然是个轮回。
乾清宫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康熙捏着河南巡抚的折子,指尖在“人相食”三字上反复摩挲。石静娴甫一进门,三阿哥便阴阳怪气道:“听闻太子殿下要灾民凿冰挖渠,这冰天雪地的,怕不是嫌饿殍不够多?”
“三弟可知开封府粮价几何?”她解下鹤氅扔给太监,袖中滑落一卷《河工考成》,“昨日米价已涨至三钱一斗,若放任流民聚集,不用等开春化冻,暴乱先能冲了保定府!”
九阿哥嗤笑:“那就让江南盐商捐银……”话音未落,石静娴“哗啦”抖开账册:“去年两淮盐税亏空四十三万两,九弟府上陈侧妃之父,恰是扬州盐运使吧?”少年霎时白了脸。
康熙目光如电扫过众人。石静娴趁机展开舆图:“儿臣请仿圣祖治河旧例,令灾民以劳力换粮票——壮丁日凿冰一丈得糙米二升,老弱编苇席挡风,每席换粟米半升。”她指尖划过黄河北岸,“至于银钱,儿臣欲开‘捐监例’。”
满殿哗然。索额图手中茶盏“当啷”坠地——所谓捐监例,便是许富户捐粮换国子监入学资格,这等于动了科举清流的命根子。石静娴恍若未闻,继续道:“另设‘河工债券’,许百姓以田契抵押,来年以修复的官田收成兑付。”
“胡闹!”三阿哥气得冠缨乱颤,“太子莫不是要学那宋朝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