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亚楼跪在玉阶下,额头触地。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半刻钟了,膝盖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这场君臣奏对从一开始就不寻常。
\"爱卿平身。\"周胤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几分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萧亚楼抬头,这才发现年轻的皇帝比三年前消瘦许多,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那身明黄龙袍像是挂在一具骨架上,宽大得有些可笑。
\"北疆苦寒,爱卿辛苦了。\"周胤走下玉阶,亲手扶起萧亚楼。这个动作本该显示恩宠,但萧亚楼却感到皇帝的手指冰凉如蛇。
\"为陛下分忧,是臣本分。\"
周胤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听说北蛮人称爱卿为'萧王'?\"
萧亚楼浑身一僵。这个称呼是北蛮人在寒岭关战败后叫开的,本意是敬畏,但传到皇帝耳中...
\"蛮夷无知,妄称王号,臣已多次申饬。\"他再次跪下,\"若陛下不喜,臣这就回去严惩传播此称者。\"
周胤没有立即回应。他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盛开的梅花:\"爱卿可知这紫宸殿的典故?前朝末帝就是在此处,被他的征西大将军鸩杀的。\"
萧亚楼背后渗出冷汗。他当然知道这个故事,那位功高震主的大将军最终被凌迟处死,九族尽诛。
\"陛下!\"他重重叩首,\"臣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朕自然信你。\"周胤转身,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所以朕决定让你留在京城。北南军就交给赵国公世子周睿吧,他年轻有为,正好历练。\"
萧亚楼脑中轰然作响。周睿是皇帝的表弟,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纨绔。这是要夺他兵权!
\"陛下,北疆初定,各部尚未臣服...\"
\"爱卿多虑了。\"周胤打断他,\"朕已命户部拨银五十万两安抚各部。你劳苦功高,该享享清福了。\"说着拍了拍手,\"来人,把朕给镇国公的赏赐抬上来!\"
十口描金大箱被抬进殿内,打开后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萧亚楼却只感到彻骨寒意——这些珍宝,是要买他二十年戎马生涯,买北南军二十万将士的忠心。
\"臣...谢陛下恩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走出皇城时,天空飘起细雨。萧亚楼拒绝了轿子,独自走在雨中。转过街角,一辆朴素马车拦住了去路。车帘掀起,露出丞相赵弘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国公爷,上车说话吧。\"
马车内,赵弘递过干布:\"陛下年轻,难免多疑。国公勿忧。\"
萧亚楼擦着脸上的雨水,没有接话。赵弘是先帝托孤大臣,却在周胤即位后迅速倒向新君,是朝中着名的墙头草。
\"其实...\"赵弘压低声音,\"陛下近来常做噩梦,总说梦见有铁甲武士持剑入宫。太医说是劳心过度,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萧亚楼一眼。
铁甲武士?萧亚楼心中一凛。北南军因常年作战,铠甲多为玄色,在月光下确实如铁人一般。这分明是有人刻意引导!
\"国公在军中威望太高。\"赵弘叹道,\"昨日还有边关奏报,说当地百姓给你立了生祠,香火比官庙还旺。\"
萧亚楼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些消息为何突然密集出现——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多谢丞相指点。\"他强压怒火,\"不知可有转圜余地?\"
赵弘沉吟片刻:\"交出兵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陛下会召北南军旧部入京封赏,实为分而治之。国公若想保全...\"他做了个请辞的手势。
马车停在镇国公府前时,雨下得更大了。萧亚楼站在府门前,望着檐下那方新赐的\"忠勇无双\"匾额,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起一群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飞向阴沉的天空,如同飘散的灰烬。
\"将军?\"韩冲从门内冲出,为他撑起油伞。
萧亚楼止住笑,雨水顺着他的独眼流下,像是泪水:\"传令北南军诸将,明日...都来领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