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晨望着重新燃起的炉火,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红了周雪的脸庞,也映红了她鬓角的碎发。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若雪若在,定是个像铁砧般实在、坚毅的孩子。” 他微微点头,从包袱里取出母亲的丝帕,轻轻系在门框的槐花木雕上。
“好。” 亦晨轻声说道,“我在长安的冰轮商盟设个分舵,每月派货郎来收铁器。” 他见周雪欲言又止,便笑着补充道,“我是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胖墩来给你打下手,他虽说脑子不太灵光,可扛铁胚的力气倒是不小。”
周雪终于露出了笑容,这是相认以来,她第一次如此轻松地笑,眼中满是欣慰:“他要是敢把铁胚砸坏,我真拿铁锤敲他脑袋。”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猎刀,递给亦晨,“张猎户的刀还没开刃,你去帮我磨磨?”
亦晨接过油石,仔细端详刀柄,发现上面刻着小小的 “雪” 字,字迹虽小,却刚劲有力,正是周雪的手艺。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悠悠传来,惊飞了槐树枝头栖息的麻雀,然而,这声音却丝毫惊扰不了铁器铺里,那方承载着两代人记忆与情感的铁砧。
刘洪强的叫骂声渐行渐远,周雪却在铁砧上发现了异样 —— 刚才混战中,刘洪强的折扇坠子卡在了铁砧裂缝里。她用火钳小心翼翼地夹出,只见坠子内侧刻着半朵槐花,与亦晨丝帕上的图案竟有几分相似。
“怎么了?” 亦晨察觉到周雪的异样,关切地问道。周雪微微摇头,随手将坠子扔进炭火中,火苗瞬间蹿起,将坠子吞噬:“没什么,不过是个花哨的玩意儿罢了。” 她心里明白,有些秘密,或许就像铁砧上溅起的火星,暂时深埋进炭火里,待时机成熟,自会重新燃烧,绽放光芒。
是夜,铁器铺的灯火比往日更加明亮。周雪坐在桌前,在账本扉页郑重地画下新的记号 —— 一个铁砧旁,绽放着两朵完整的槐花。亦晨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洒下的皎洁月光,心中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周雪执意留下,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个铁匠铺,更是母亲未曾言说的思念,以及养父用三十年光阴,为侯府遗孤精心筑起的、最温暖的避风港。
而刘洪强的寻衅滋事,不过是这避风港外的一阵风雨。只要铁砧还在,炉火不熄,那些妄图吹散槐花香气的人,终会在铁器的寒光与这份坚守的力量中,明白有些守望,比钢铁更加坚韧,比血缘更加绵长。
子时三刻,博州城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更夫那略显单调的梆子声,在街巷间悠悠回荡,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韵律。陡然间,西巷方向腾起大片火光,犹如一条狰狞的火蛇,瞬间撕裂了黑夜的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