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福宫朱墙时,秦军的鎏金马车碾过满地碎玉般的落英,停在月洞门前。他特意换了素色衣袍,袖中却藏着新得的西域龙涎香,那缕若有若无的异香在袖底翻涌,像极了他此刻暗藏的心思 —— 既怕被兄长嗅出胜者的张扬,又忍不住想在这破败的冷宫彰显新贵的威仪。
门扉 “吱呀” 开启的瞬间,腐木的霉味混着若有若无的檀香扑面而来,秦军鼻尖微动,这气息竟与他昨日捧读的《玉牒》上的铜锈味惊人相似。那些记载着皇室血脉的黄绢,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东宫密室,而眼前这个被废的兄长,却像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阴影,横亘在他通往龙椅的路上。
“二弟这身段,倒像准备接旨的小宦官。” 秦鸿倚在廊柱上,月白长衫已洗得泛青,腰间鹿卢剑的玉璏早已被扯去,只余光秃秃的剑鞘在风中晃荡。他抬手拨弄檐下铜铃,破碎的铃声里,眼底的讥讽几乎凝成实质,“怎么,东宫的龙椅还没坐热,就急着来冷宫显摆?”
秦军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庭院,池中锦鲤早成枯骨,枯荷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极了前朝老臣们私下里的窃窃私语。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御书房,父皇临终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还有枕头下那半幅残破的舆图,上面用朱砂圈着陇右的某个小山村。
“皇兄若肯收敛些口舌,父皇或许……”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阵突兀的笑声打断。
“或许赏我碗毒酒?” 秦鸿忽然大笑,惊起檐角寒鸦,黑羽扑簌簌落在他肩头,像极了他此刻狼狈却又倔强的模样,“景云十七年冬至,父皇在陇右猎场射落的那只白狐,你还记得吗?” 他转身走进厢房,靴底碾碎一片枯荷,那碎裂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畜生肚子里,可有枚刻着‘永徽’的玉佩。”
秦军的手指划过案头积灰的棋盘,棋子按 “玄武七宿” 排列,正是秦鸿当年最爱的布局。那时他们兄弟二人常在此对弈,他总爱用 “玄武” 的守势,而自己则偏爱 “青龙” 的强攻。如今棋盘依旧,对弈的人却已站在权力的两端,中间隔着的,是父皇龙御归天的梓宫,是东宫那把尚未坐热的龙椅,还有…… 那个可能存在的隐患。
“皇兄还是忘不了旧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却在触及秦鸿手中半块碎玉时,忽然凝固。
“旧事?” 秦鸿将碎玉在掌心抛接,玉面映出秦军瞬间紧绷的下颌,“父皇书房的《永徽实录》,第三卷第三页的‘狩猎遇刺’,你猜是谁替他挡的箭?” 他忽然凑近,身上带着冷宫中特有的霉味,“是个跪在雪地里的少年,发间别着朵风干的槐花 —— 像极了陇右农家女最爱的饰物。”
秦军的瞳孔骤缩,指尖掐进棋盘缝隙。他想起上个月在吏部查档,发现陇右道的户籍册上,竟有三个与他同龄的少年,籍贯都写着 “临洮”—— 那正是当年猎场所在的县城。更让他心惊的是,其中一人的生辰,竟与他只差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