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胶皮睡得不好,她离开火场死人堆最远、睡袋拉链拉到顶盖住鼻子只留两个眼睛露天,但焦臭却无孔不入地惊扰着嗅觉系统。她时而看看抱着枪守在鲤鱼背口执行放哨任务却低头熟睡的泰森和曹少,时而细数苍穹中满天的星斗,“1616、1617…1644…”不知过了多久,合上眼沉沉入睡。
睡到自然醒,已是日上三竿。赵寿吉没来偷袭,证明他不是骗子歹人,同时意味着如昨夜之商定执行‘银子归赵’。潇洒摩挲着下巴围绕装银子的陶罐转圈,银子!银子!银子啊!这个没出息的老家伙,事到临头却又舍不得了。
新时代要有新思维新气象,成王侯霸业者行事须决绝果断。这点上,曹少的思想觉悟提高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对潇洒的犹豫和贪恋很是不齿,跑到他身边对着银子喊:“向银子遗体告别,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
被曹少一顿操作割舍掉心中贪欲,潇洒动身赶往桅杆屯通知老赵来取战利品。他的心情和脚步都显得那么轻松自在,才点根烟的功夫便飘出众人的视线,他那是急着去桅杆屯吃银子丧事的豆腐饭啊。
“败家玩意!”话语连同沁人心脾的香烟从鼻孔和嘴里喷出,生动形象地注释着‘三窍生烟’。泰森不曾指名道姓,听上去是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穿越众都定了性。点烟用的是全钢制成的煤油打火机,这玩意儿不轻。尽管他点烟时用俩手掌挡着火机可还是被曹少侦查到,伸出两个手指头来讨:“穿越过安检的时候把烟都扔了,老子断顿好几天了都!”
泰森把皱巴巴扁塌塌的软中华烟壳捏扁搓圆随地一扔,“米兔,过安检的时候把几条烟都扔了。”
信你个鬼哦!从河滩上拜天地,不,从拜岳武穆那会儿赫然出现的泸州老窖酒起,曹少才明白自己是团伙里最傻缺的一个,傻到竟然没想到给自己搞点走私留点私货。‘曹少啊曹少,什么时候能学个乖!’他夺过泰森嘴上的烟,狠狠吸了口吞进肺里。“说好了大公无私,背地里猖獗走私。说好了团结一致,背地里小算盘噼啪响。你煤油打火机抵我十条烟的份量。”
“打火机是点火用具,生产资料。”
“生产资料?好,就算是,那为什么不是没份量的一次性打火机?”
“一次性的也带了。你有意见?”
对方口气不善,曹少只好软乎下来:“没意见。”
“别愤青了,干活!”
泰森正招呼曹少去清点行李物质时潇洒又晃晃悠悠回来了,看到他俩,隔着老远便出手教训着自己的脑壳:“刚才忘了问,去桅杆屯怎么走?”
潇洒再度出发,走下平山,沿着来的大路往河滩赶,走出三里地,拉开裤子门襟在路边的大树下撒泡尿,不想却淋到了人,淋在了靠着树打瞌睡的一个当兵的身上。
“咦---”
双方不约而同喊出声来。潇洒认出来那人是老赵手下的兵,那位患有重度口气的虐待战俘的暴徒。那位也认出来把自己淋了一头尿的正是上官的把兄弟同时也是自己本次任务的监控对象之一。几通寒暄,潇洒了解到这位黄发褐瞳的兵哥哥叫做安福且因为其黄发褐瞳而备受种族歧视之苦。安福说自己方才帮孤寡老人挑水砍柴糊泥巴,好人好事做累了就地休息,这会儿在此地遇上纯属巧合。对了,这个安福说的一口南京官话,你说巧不巧!呵呵,巧合,就是巧合!
潇洒一眼就瞥见了树下躺着枝绑有竹哨子的响箭,这安福百分百是赵寿吉安排的眼线监控。待潇洒把全歼山贼的喜讯来传达,安福立马把响箭射向天空报信。桅杆屯的远程信息传递系统十分先进,这枚响箭不光能发出尖锐嚣叫,竹筒里还盛有红色粉末,在高速飞行下粉末被强劲气流从底部吹出,在蔚蓝色的天空中拉出一段红色尾迹。这tm不就是信号弹么!
兼备声光功能的明朝信号弹射出,不曾见到有另外的信号弹中继传递,便知平山离桅杆屯直线距离并不太远。但山路盘旋,脚程可不短,安福领着潇洒赶去军营,一路上免不了聆听安福抱怨自己因长相而被排挤孤立,于是潇洒指点他这不是相貌歧视实则种族歧视也。麻栗色头发淡褐色眼珠子,姓安,八成是唐宋年间粟特人后裔,属中亚高加索白色人种。得知安福父母也是这般的长相时,潇洒不禁夸赞安家很懂得保持种族的纯洁性和对种族歧视的忍受力。话题从个人到转集体,安福透露说施州卫的河神庙和龙王庙这些年都被愤怒的百姓给砸了,因为水神老爷光吃饭不干活,好多年要么大旱要么大涝,搞得桅杆屯的屯田常年歉收。听他这么一说,似乎那位赵寿吉倒不曾侵吞屯田,是为异类是为清流。
这个异类仅仅得到了潇洒的肯定,但这个异类在安福的嘴里简直是观世音一般的存在。隐于深山老林中的小小桅杆屯竟似圣地,收容没房没地的流给分地分房变成庶民,招揽没有工作的氓当兵入伍成为军户,他赵军爷干的是授人以渔的大功德,他赵军爷就是桅杆屯军民的衣食父母,所以大伙愿与军爷共甘苦同生死。安福大言不惭道:“望眼施夔二州乃至常德一府,我桅杆屯军兵第一能打。”
对那位新认义兄还不甚了解,潇洒听了应付着点头称是,并表示所谓政通人和,桅杆屯的人和要感谢国家的英明政策和优越制度。连声称赞太祖朱元璋应该是中国古代历史上最疼爱老百姓的皇帝,他太爱民,不忍加税,为了让百姓少交税设计出军户制度,军人不打仗的时候自己种地,打仗的时候吃自己种的粮食。可见朱重八为了给老百姓减负把军制设计做到了极致,同时对官员的压榨(廉政反腐)做到了极致,于是官僚集团顺理成章走到了皇帝和老百姓的对立面,甚至视为仇敌不共戴天。明朝公务员视财如命的程度在历史上不多见,越稀缺的东西越被追逐,工资福利越低官员就越不择手段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