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年的春风裹挟着塞北的寒意,大宋的朝堂却如坠冰窟。契丹人送来的一纸国书仿佛裹着狼牙的铁鞭,狠狠抽在赵祯御案上——辽兴宗信里先是假客套了几句“弟大契丹皇帝谨致书兄大宋皇帝:粤自世修欢契,时遣使轺,封圻殊两国之名,方册纪一家之美。盖欲洽于绵永,固将有以披陈”,然后直入主题,索要关南之地,还恶人先告状指责大宋背盟,不该打辽国皇帝的外甥李元昊。
很明显,这是在趁火打劫,辽国人看到宋夏正在打仗,就想借此机会向大宋谋求更多利益。西北战线已经让大宋力竭,如果东北再起战事,大宋必然危矣,这对于赵祯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能割地,不能丢失国家颜面,大宋也出不起太多的战争赔款,却也更不能再起战端,摆在赵祯面前的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上兵伐交,首选当然是外交解决问题,那么由谁去出使辽国回答这封国书,人选极为关键,此人不光要正气凛然,能坚守原则,还要口才了得,能随机应变。
此时朝堂上站出一人,青衫磊落,眉目如剑,却是范仲淹站了出来,向皇帝长揖:\"臣举一人,可解此危局。\"范仲淹所举荐的正是他的最强铁杆、最好的朋友——知制诰富弼。
当年的应天书院里,院长范仲淹看着二十岁的富弼舌战群儒,便知此子必成纵横家——能把《春秋》微言大义化作绕指柔,又能将《孙子兵法》化入唇齿间。这个富弼不光是远近闻名的大帅哥,号称是“当世潘安”,而且学富五车,做人潇洒大气,说话做事是相当的有思想有高度。范仲淹比富弼大十五岁,两人是亦师亦友、相互欣赏,后来经范仲淹做媒推荐,富弼做了文坛大佬晏殊的乘龙快婿。
赵祯立即批准了范仲淹的提请,这一次,富弼也将不负好友范仲淹的期望。在这趟辽国之行中,富弼将展现出一代大国外交家的风采,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高境界的口才绝不是滔滔不绝的说个不停,也不是盛气凌人的压人一头,而是要控制人心,从而实现目的。
庆历二年四月,富弼作为回访的信使,风尘仆仆来到了辽国的上京临潢府。
富弼一走进大殿,就看见辽兴宗背身看着地图,即便听见下人禀报宋使到来,辽兴宗也是毫不理会,大殿两侧侍卫林立,氛围一片肃杀——这是草原狼王的下马威。富弼却盯着殿角铜炉袅袅青烟,想起临行前范仲淹的叮嘱:\"以静制动,后发制人。”他也不多作言语,只是不卑不亢地垂手安静等待。
过了好半晌,辽兴宗才转过身,慢慢坐在龙椅上。看完宋朝国书,辽兴宗也不废话,目光如炬般盯着富弼,语气很是咄咄逼人:“你们宋朝背信弃义,不顾及宋辽四十年情谊,打我的外甥李元昊。你们难道不知道,我们大辽马上就可以攻伐你们宋朝吗?”
富弼丝毫不怂,微微一笑直接回怼了过去:“是西夏发难在先,既然辽国和西夏是舅甥之亲,那为何不管束西夏,反而过来指责我朝。况且说到这,你们以前打我大宋的臣属国高丽、黑水也没通知我们啊?”
稍事停顿,富弼话语又转柔和:“如果辽国的属国背叛你们,还杀大辽子民,你们是会软弱受气,还是会奋起反击?宋辽双方兄弟之国多年,还请替我们考虑一下。”
这一席话绵里藏针、有理有据,让辽兴宗不由得踌躇良久,叹气道:“李元昊这么做,岂能不让宋朝反击呢。”
眼看从法理上辩不过富弼,辽兴宗突然掀开底牌:“我五十万铁骑已备,关南之地给是不给?”这声喝问如惊雷炸响,富弼却笑了——他等的就是这刻。
\"陛下可记得澶渊城下的真宗?\"他向前半步,衣摆带起微风:\"当年契丹举国南下,换来的是檀渊之盟;如今我朝英主临朝,比以前更是国库丰盈、兵精粮足,且边塞塘泊星罗棋布,榆塞如铁链横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