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声脆响里,工部空出的三个紫檀官椅开始沁血。
其实是新漆未干混了晨露,可后排的翰林学士们分明看见血珠在地砖缝里游走,拼出杨记钱庄密账里的古怪符号。
最末位的通政司参议突然抽搐指尖——他今晨用淮南陈米熬的朝食粥,忽而泛起李有财翡翠骰子上的\"廉\"字绿光。
日晷针影爬过第七道金砖时,殿外传来瓦匠校准梁架的叮当声。
三十把瓦刀敲击的节奏,竟与禁军收缴赃银的铜锣声严丝合缝。
礼部侍郎官袍下的蹀躞带突然断裂,七颗玉扣滚向殿角——落地时全成了工部特制的六面骰,转停处俱是血红的\"斩\"字。
有乌鸦衔着半截供状掠过藻井。
那纸片飘落时,御史大夫瞥见自己十三年前批红的赈灾批文,背面竟拓着太庙问题金砖的印鉴。
他腕间的沉香念珠突然绷断,十八颗乌木珠子在丹墀上蹦跳,每颗都显出王溥在囚室墙上刻的\"悔\"字残影。
午时的日头晒化了垂脊上的吻兽金漆。
黏稠的金汁顺着飞檐滴落,在白玉阶前凝成三十个模糊人形。
新晋的工部侍郎盯着自己官靴尖,发现昨日刚补的银线云纹,此刻正化作诏狱铁窗的投影。
他突然听见极轻的啃噬声——竟是梁柱里的白蚁在蛀食前任尚书藏匿的契丹国书残页。
申时三刻的穿堂风掀起御案黄绫。空荡荡的龙椅阴影里,三十三本蓝封账册无风自动,页脚摩擦声活似秋后处斩的鬼哭。
站在最末的国子监祭酒突然嗅到镇江醋的酸味——那气味混着王德发招供时的血腥气,正从太庙新刷的朱门漆缝里丝丝渗出。
暮鼓响起时,檐角新筑的燕巢突然崩裂。
三十粒掺着银屑的泥丸坠地,砸出工部贪墨案抄没脏银的兑率。
众臣鱼贯而出时,忽见月台上摆着三十三个未上漆的薄棺,棺盖内壁的松脂正映出每个人胸前的补子纹样——最前排的楠木棺里,赫然蜷缩着只翡翠雕的胖头鱼。
黄昏时分,我们盘腿坐在修缮一新的配殿前。
赵匡胤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里边的芝麻糖摆成了大宋疆域图。\"苏兄可知朕为何让你总管修缮?\"
他咬碎幽州位置的糖块,\"满朝文武盯着御座流口水时,只有你始终盯着梁柱间的蚂蚁。\"
我咽下象征淮南的糖块,甜腻中泛着陈醋的酸:\"陛下下次要钓鱼,不妨提前说声——臣的糖丝都快不够织网了。\"
晚风掠过新漆的廊柱,带着桐油味的笑声惊醒了梁间燕雀。
当最后一抹夕阳扫过太祖牌位时,我摸出颗翡翠骰子塞进供桌暗格。
赵匡胤挑眉看我:\"苏兄这是给后人留谜题?\"
\"非也,\"我掸去袖口木屑,\"是给百年后的工部提个醒——偷工减料的手艺,可别比祖宗还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