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瑶纤指轻拢,慢条斯理地将银票折好收进钱袋。
那抹银光没入锦缎的刹那,向绍钧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两下,活像被人生生剜去块心头肉。
“莫姑娘……”他忽然眯起眼,目光在她素净的发髻间和脖子逡巡,“上月老夫特意拨了一笔银子给你打首饰,怎的……”他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圈,“连支金簪都不见戴?”
正美滋滋数钱的莫瑶指尖一僵。
——糟糕!那笔钱早被她拿去做创业基金了!
帕子缓缓地扬起,她借着掩面的功夫急急思索。
帕子后眼波流转,忽而凝出两汪泪意:“向老爷……”再开口时已带了哽咽,“这事……都怪我……”
“这是怎的了?”向绍钧身子前倾,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帕角拭过并不存在的泪痕,莫瑶抽抽搭搭道:“你也知晓,小女子乡野出身,初来京城……”
她突然揪紧衣襟,活像只受惊的雀儿,“哪晓得这天子脚下,竟比山匪还凶险!”
“岂有此理!”向绍钧拍案而起,茶盏震得叮当响,“谁欺到我向家头上来了?虽说你只是小妾……”话到嘴边紧急拐弯,“咳咳……老夫待你与正头娘子一般无二!”
莫瑶在帕子后狠狠翻了个白眼。这老狐狸,三句话不离“小妾”二字,是怕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成?
窗柩外斜阳正好,将她低垂的脖颈镀上一层柔光。
向绍钧没瞧见的是,那小鹿般颤抖的睫毛下,藏着的分明是只得意的小狐狸。
莫瑶捏着绣帕的指尖微微发颤,垂眸时一滴泪要落不落地悬在睫毛上:“按向老爷的吩咐,那些银钱都拿去打了头面衣裳……”
她忽然抬起泪眼,又急急垂下,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可、可京城的物件实在太金贵……”
她的声音愈发细弱:“前儿个赴李尚书家的赏花宴,那些贵女们……”
向绍钧的眉头越皱越紧,只见她突然揪住衣角,指节都泛了白:“她们腕上的金镯子,比我头上的金簪还粗……王小姐还当众说……”
话到此处猛地咬住下唇,生生将帕子绞出一道裂痕。
“说什么?!”向绍钧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
“说……”莫瑶突然掩面,肩膀轻颤,“说我这身行头,连她们府上扫地丫鬟都不如……还、还笑话清惟哥哥眼光差……”
她故意在“清惟”二字上带了蜜糖般的亲昵。
“放肆!”向绍钧气得山羊胡直翘,壮实的手掌“砰”地拍在黄花梨桌子上,连杯子里的清茶都震出涟漪,“一群眼皮子浅的刁妇!我向家……”
莫瑶在帕子后悄悄吐舌。
对不住啦,京城贵女们,她在心里给那些素未谋面的小姐们作揖。
谁让向老爷最听不得旁人贬低他宝贝儿子呢?说她们坏话实在是迫不得已!
向绍钧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庆幸的亮光。
他暗自思忖:京城这些贵女们如此刁蛮任性,若是清惟当真娶了哪家的小姐,怕是要日日受那河东狮吼之苦啊。
这般想着,他看向莫瑶的眼神愈发慈爱起来——这丫头虽然出身乡野,但胜在温顺乖巧,最重要的是,对他这个未来公公言听计从。
“向老爷?”莫瑶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那目光活像屠夫在打量待宰的羔羊。
她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子,椅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