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沈惜棠换上漕工短打潜回码头。改良的冰蚕丝履踏在盐垛上寂然无声,耳垂明月珰凝结的霜花却越来越重。
她撬开底舱第七块隔板时,腥咸的江风裹着硝石气息扑面而来——三千个牛皮水囊整整齐齐码在官盐之下,囊口硫磺封泥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胆特有的靛蓝。
\"这毒盐竟要走军道......\"她攥紧蚕丝针的手突然被铁钳般扣住,萧珩的玄色披风在月色下泛着冰蚕丝特有的冷光,\"沈姑娘可知,揭穿此事要赔上璇玑商号上下三百口性命?\"
沈惜棠反手将蚕丝针抵在他喉间,针尖霜花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萧掌柜三日前说去岭南采买苎麻,却在扬州盐船上藏头露尾——这北狄水囊的鹰隼图腾,与你在姑苏丝坊遗落的铜哨倒是般配。\"
江心突传刺耳的哨声,二十支淬毒袖箭破空而至。萧珩揽着她滚入盐垛间隙,毒箭钉入水囊的瞬间,孔雀胆毒液腐蚀盐袋的嗤响令人齿寒。
沈惜棠的冰蚕丝帕卷住支毒箭,帕上璇玑纹遇毒液显形,竟勾勒出半幅北境布防图。
\"这是要毒杀边军,为北狄开道!\"她厉声喝破时,漕船突然剧烈倾斜。
底舱隔板尽数崩裂,牛皮水囊随毒盐倾入江中,下游饮马的漕工突然惨叫倒地,须发结满孔雀胆凝成的霜晶。
萧珩的钢鞭缠住她腰身跃上桅杆,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沈惜棠望见下游浮起的漕工尸首,忽然扯开他披风暗扣——里衬上暗绣的缠枝莲纹,与前朝太子府遗落的密信火漆如出一辙。
\"你究竟在为谁卖命?\"她将蚕丝针抵在他心口,针尖刺破的布料渗出星点血珠,在冰蚕丝上凝成北斗纹样,\"三年前你说要与我做对磁石,如今却成了北狄的鹰犬?\"
江风送来税监司官兵的呼喝,萧珩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蚕丝帕上。
璇玑纹遇血舒展,显出的密文令沈惜棠瞳孔骤缩——\"新皇借抗狄之名,行削藩之实,北境三十万边军皆服此毒盐\"。
五更梆子敲响时,沈惜棠立在燃烧的漕船残骸上。她看着萧珩割断最后一根帆索跃入江中,玄色披风里掉落的半枚玉珏,正与三年前婚船上发现的璇玑锁严丝合扣。
下游浮起的税监司官船突然调转船头,船首像的鹰隼图腾在火光中振翅欲飞。
岭南的烈日炙烤着苎麻田,沈惜棠戴着竹丝编就的遮阳笠,指尖抚过被虫蛀得斑驳的麻叶。
改良的\"璇玑纺车\"在茅棚下空转,三十六个锭子本该缠满雪白麻线,此刻却绞着混血的兽毛——寨子里最后三头耕牛,昨夜被官差牵走抵了\"抗狄捐\"。
\"沈东家救救我们寨子吧!\"黎族老妪跪在龟裂的田埂上,枯手捧着的粗麻布里裹着个啼哭的婴孩,\"官差说凑不齐捐税,就要拿女娃去织造局抵债......\"
沈惜棠解开腰间冰蚕丝囊,捻出半钱碎银塞进襁褓。银粒触到婴孩皮肤的瞬间,竟泛起诡异的靛蓝色——这是官铸银锭掺了孔雀胆的痕迹,遇汗液即析毒。
她猛然扯开老妪的粗麻衣襟,妇人锁骨处的溃烂创口正渗出硫磺气味的脓血。
\"取我的璇玑针来!\"她将麻布浸入山泉,硝石显形的密文令瞳孔骤缩——北狄文字标注的岭南瘴气分布图,竟与三年前工部绘制的《平蛮策》完全重合。
当夜,十八座黎寨的改良纺车突然自燃。沈惜棠赤足踩过滚烫的灰烬,在焦黑的齿轮间寻到半枚鹰隼铜哨。
这铜哨的振翅角度,与扬州盐船上发现的信物相差分毫,哨管内侧的缠枝纹却令她指尖发颤——正是萧珩钢鞭上独有的双线回纹。
\"东家!后山发现运麻车的辙印!\"镖头老赵提着带血的苗刀,刀身黏着的孔雀羽泛着硫磺蓝。
沈惜棠循着车辙追至悬崖,见百丈深渊下,二十辆官造马车正将染血的苎麻运往溶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