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公馆(1 / 2)

民国十三年秋,苏州河笼罩在蒙蒙雨雾里。苏青瑶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拐进弄堂,旗袍下摆溅上几点泥星子。她抬手扶了扶玳瑁眼镜,油纸伞在风中歪斜,露出伞下一截雪白下颌。

\"叮——\"

黄铜门环撞击声惊飞檐角乌鸦。朱漆剥落的宅门前站着个佝偻老人,灰布长衫被雨水洇成深色。\"苏小姐?\"他浑浊的眼珠转动,\"老爷在花厅等您。\"

苏青瑶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这栋传闻闹鬼的叶公馆已荒废二十年,可雕花窗棂上竟没有蛛网,青砖地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痕迹。她跟着管家绕过影壁,忽然瞥见回廊尽头闪过一抹水红——是个穿旗袍的女子背影。

\"那是......\"

\"府里的老仆罢了。\"管家脚步未停。苏青瑶却看见那人影消失在转角时,分明没有脚步声。

花厅里燃着檀香。太师椅上坐着穿长衫的中年人,面色青白似久病之人。\"苏小姐见笑,舍妹蓁蓁三日前在这宅子里失踪。\"他递来张泛黄照片,\"这是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照片里少女站在梳妆台前,镜面映出半张惨白的脸。苏青瑶指尖发凉,那梳妆台的雕花竟与方才回廊所见一模一样。窗外惊雷炸响,她猛然抬头,镜中分明映着个穿水红旗袍的女人!

\"当啷!\"

茶盏落地摔得粉碎。再定睛看去,镜中只有自己苍白的脸。

子时梆子敲过三声,苏青瑶握紧手电筒潜回叶公馆。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呻吟,二楼卧房门轴转动声像老妇呜咽。梳妆台蒙着白布,她掀开时扬起一片灰尘。

铜镜边缘刻着并蒂莲,镜面却异常洁净。苏青瑶用帕子擦拭镜框,忽然摸到凹凸的刻痕——是两行小字:\"民国十二年三月廿七,叶世昌纳第五房妾柳如眉于此\"。

冷风掠过后颈,她转身撞进一双绣花鞋。大红缎面上金线绣着鸳鸯,鞋头缀着东珠,可鞋里......是森森白骨!

\"谁?!\"

手电筒光束扫过空荡房间,唯有窗帘在风中翻卷。苏青瑶后退时撞倒花瓶,污水泼洒处显出地板暗格。撬开的木板下躺着本羊皮日记,扉页写着\"叶蓁蓁\"。

\"......我在镜中看见她了,穿水红旗袍的女人。福伯说大帅当年为镇压姨太太冤魂,请道士用铜镜镇住她魂魄。可今夜子时,镜面渗出鲜血......\"

日记本啪嗒落地。苏青瑶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一声,两声,伴着环佩叮当。她躲进衣柜缝隙,看见房门缓缓推开——

月光下,水红缎子旗袍泛着血光。那女子梳着牡丹髻,脖颈却以诡异角度扭曲,每走一步都有黑血从七窍渗出。她停在梳妆台前,青白手指抚过铜镜,镜面突然浮现无数挣扎的人影!

苏青瑶死死捂住嘴。女鬼转身时,她看见对方左耳垂三颗朱砂痣,与照片里叶蓁蓁一模一样。

衣柜缝隙渗进腥甜血气。苏青瑶盯着女鬼耳垂的朱砂痣,突然想起叶先生递照片时袖口滑出的翡翠扳指——和管家福伯手上那枚一模一样。

铜镜突然发出裂帛之声,女鬼化作黑雾消散。苏青瑶冲向地下室,手电筒照亮墙角堆积的檀木箱。掀开箱盖的瞬间,霉味混着酸腐气息扑面而来,二十年前的《申报》整整齐齐码在箱底。

\"民国十二年五月十七,沪军督军叶世昌痛失爱妾...\"泛黄报纸上的女子穿着水红杭绸旗袍,耳垂三颗朱砂痣宛如泣血。苏青瑶浑身发冷,照片背景里的雕花铜镜,此刻正在她怀中发烫。

暗门机关转动的闷响从头顶传来。苏青瑶闪身躲进酒窖,却撞翻了一个生锈的铁模。莲花纹样的凹槽里残留着黑色膏体,借着手电筒反光,她看清模具底部印着\"永昌银楼\"——与福伯翡翠扳指内侧的刻字分毫不差。

\"原来您在这儿。\"

煤油灯骤然亮起,福伯的影子爬满整面砖墙。他右手翡翠扳指泛着幽光,左手握着的铁锹还在往下滴泥。\"小姐何必刨根问底?\"皱纹堆叠的脸上浮出诡笑,\"二十年前柳小姐撞破制毒工坊,大帅只能让她殉葬。如今五姨太要借活人还魂,老奴自然得替主子分忧...\"

苏青瑶摸到身后冰凉的铜镜,镜框背面突然灼痛掌心。借着煤油灯细看,莲花纹下竟刻着\"庚申年乙酉月壬戌日\"——柳如眉生辰八字与叶公馆方位在罗盘上形成煞位,难怪每轮甲子必有人殒命。

福伯抡起铁锹的刹那,铜镜爆出刺目红光。苏青瑶在眩晕中看到民国十二年的雨夜:柳如眉跪在相同的地下室,翡翠扳指掐进她雪白的脖颈,染血的日记本被扔进火盆。而梳妆镜前,真正的叶蓁蓁正对着镜子涂口红,镜面映出她与柳如眉七分相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