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川老教堂的尖顶在暮色中如同一柄利剑刺向天空。苏青瓷贴着围墙阴影移动,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倾听。教堂周围异常安静,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枯草的沙沙声。
小林给她的地图显示,实验室入口在教堂后方的墓园里。借着最后一缕天光,苏青瓷找到了那块刻着德文的墓碑——\"Ernst Sch?fer 1898-1923\"。墓碑后有个隐蔽的机关,轻轻一推,整块石碑无声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通道里弥漫着一股金属与化学药剂混合的刺鼻气味。苏青瓷拔出袖珍手枪,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阶梯尽头是一扇铁门,门缝透出微弱的灯光。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捕捉到里面传来的德语对话声。
\"...样品纯度不够...月圆之夜前必须完成...\"
\"克劳斯先生,那个中国人又发作了...\"
\"注射镇静剂,别让他死了。数据还没记录完...\"
苏青瓷的手心渗出冷汗。那个\"中国人\"是谁?孟淮安还是孟洛川?
铁门突然从里面被推开,苏青瓷闪电般闪到一旁。一个穿白大褂的德国人走出来,哼着小曲向通道另一端走去。在他关门的瞬间,苏青瓷一个侧身滑了进去。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被改造成了现代化的实验室。中央是几台复杂的机械设备,周围摆放着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各种矿物样本。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靠墙的一排铁笼,其中两个关着衣衫褴褛的人,看面容像是本地农民。
苏青瓷贴着墙壁移动,躲在一组仪器后面。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实验室另一头的手术台——孟洛川躺在上面,面色灰白,裸露的胸膛上连着各种电极。一个金发高大的背影正俯身操作着什么仪器,那应该就是克劳斯。
\"...第七阶段测试,心率下降,白细胞数量锐减...\"克劳斯用德语记录着,声音冷静得可怕,\"辐射病症状比预期发展得快,看来亚洲人的抵抗力确实不如雅利安人...\"
苏青瓷咬紧牙关。孟洛川被当成了实验品!她环顾四周,寻找孟淮安的踪迹,却没发现任何踪影。实验室里有四个德国人,都穿着防护服,只有克劳斯一身西装,仿佛毫不在意放射性危害。
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铅制柜子上——那里面一定存放着最高纯度的\"山鬼之眼\"。按照赵铁柱的指示,她需要先破坏发电机,但实验室这么大,发电机在哪里?
就在这时,手术台上的孟洛川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克劳斯咒骂一声,转身去拿针剂。苏青瓷抓住这个机会,快速移动到另一组设备后面,距离孟洛川只有十几步之遥。
\"坚持住...\"她在心中默念,同时观察着实验室布局。终于,在右侧一个拱门后,她看到了发电机室的标志。
克劳斯给孟洛川注射了一针什么,抽搐渐渐停止。他满意地拍了拍孟洛川的脸:\"坚强的中国人,比你的养父强多了。\"
养父?苏青瓷心头一震。难道孟世荣不是孟洛川的亲生父亲?
\"克劳斯先生!\"一个德国助手匆匆跑来,\"矿洞那边出问题了,中国人暴动,打伤了我们三个人!\"
克劳斯脸色一沉:\"废物!用催泪瓦斯镇压,必要时开枪。月圆之夜前必须完成最后一批矿石采集。\"他看了眼手表,\"我去看看。你们继续监测实验体,每半小时记录一次数据。\"
说完,他大步走向另一扇门。苏青瓷等门关上后,立刻向发电机室移动。就在她即将到达时,一个德国助手突然转身,与她四目相对。
\"wer ist da?\"(谁在那里?)
没有犹豫,苏青瓷抬手一枪击中那人肩膀。枪声在密闭空间里如同惊雷,整个实验室顿时乱作一团。她趁机冲向手术台,一边朝追兵开枪掩护。
孟洛川半昏迷中似乎认出了她,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苏青瓷迅速拔掉他身上的电极,扶他坐起来:\"能走吗?\"
孟洛川虚弱地点头,右臂上的红斑已经蔓延到肩膀,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呈现出不正常的紫红色。苏青瓷架着他向发电机室移动,身后子弹呼啸而过,击碎了几个玻璃容器。
\"苏...小姐...\"孟洛川气若游丝,\"大哥...在地下二层...克劳斯...要拿他做...活体实验...\"
\"我知道。\"苏青瓷咬牙支撑着他,\"先关掉发电机,整个实验室就会瘫痪。\"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发电机室,苏青瓷反手锁上门。这是一间充满油污味的小房间,中央是台柴油发电机,正轰鸣着运转。她让孟洛川靠在墙上,自己找到主开关,一把拉下。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发电机的轰鸣戛然而止。门外传来德语咒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现在...去救你大哥...\"苏青瓷在黑暗中摸索到孟洛川的手,\"地下二层怎么走?\"
孟洛川虚弱地指向一面墙:\"后面...有楼梯...\"
苏青瓷摸索着找到隐蔽的门,推开后是一段向下的螺旋楼梯。她半扶半抱着孟洛川往下走,黑暗中只能靠触觉前进。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向下、向下...
终于,他们到达了一个平台。这里比上层更加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金属味。孟洛川突然抓紧苏青瓷的手臂:\"听...\"
微弱的呻吟声从前方黑暗中传来。苏青瓷摸出手电筒,谨慎地打开——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这是一个类似监狱的空间,十几个铁笼排列在两侧。大多数笼子是空的,但有五个里面关着人,全都瘦骨嶙峋,身上布满可怕的溃烂伤口。最靠近他们的笼子里,孟淮安被铁链锁在墙上,胸前插着几根导管,连接到一个奇怪的仪器上。
\"大哥!\"孟洛川挣脱苏青瓷,踉跄着扑向铁笼。
孟淮安抬起头,肿胀的眼睛几乎无法睁开:\"洛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不...不该来...\"
苏青瓷迅速检查笼锁,发现钥匙就挂在旁边的墙上。她打开笼门,和孟洛川一起进去解开孟淮安的铁链。
\"克劳斯...要测试...最大耐受剂量...\"孟淮安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巨大痛苦,\"他疯了...想把整个桂川...变成实验场...\"
\"别说话,我们先离开。\"苏青瓷帮他拔掉导管,鲜血立刻从伤口渗出。
孟淮安摇头:\"太迟了...我已经...\"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腹部。苏青瓷掀开他破烂的衣衫,倒吸一口冷气——孟淮安的腹部肿胀得吓人,皮肤近乎透明,下面血管清晰可见,呈现出与孟洛川手臂相似的紫红色,但更加严重。
\"内脏...都在出血...\"孟淮安苦笑,\"克劳斯说...活不过今晚...\"
孟洛川紧紧抱住兄长:\"不,我们带你回家...\"
\"听我说...\"孟淮安突然抓住弟弟的衣领,力道大得惊人,\"父亲...不是你的生父...二十年前矿难...你是唯一的幸存者...他收养你...是为了赎罪...\"
孟洛川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矿难...不是意外...\"孟淮安继续道,声音越来越弱,\"克劳斯...故意引发塌方...掩盖矿工死亡真相...父亲和大伯...后来才知道矿物危害...但已经太迟...\"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整个地下室都在震动。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
\"赵铁柱...来了...\"孟淮安露出欣慰的笑容,\"苏小姐...带洛川走...地下室...有通道通向河边...\"
\"一起走!\"孟洛川红着眼睛吼道。
孟淮安摇头,从裤腰暗袋里摸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几粒血红色晶体:\"最后的...山鬼之眼...纯度最高...克劳斯想用它...制造脏弹...污染整个桂江流域...\"
苏青瓷接过瓶子,手微微发抖。这么小的剂量,如果提纯得当,确实足以污染整条河流。
\"走!\"孟淮安突然推开他们,\"克劳斯来了!\"
螺旋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苏青瓷拉起呆滞的孟洛川,强行拖着他向地下室另一端跑去。身后,孟淮安用尽最后的力气站起来,堵在了楼梯口。
\"克劳斯!\"他嘶吼着,声音在地下室回荡,\"二十年的债...该还了!\"
一声枪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
苏青瓷没有回头,拉着孟洛川在黑暗中狂奔。前方果然如孟淮安所说,有一条狭窄的通道,似乎是早年挖的逃生通道。他们刚冲进去,身后就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热浪推着他们向前扑倒。
\"大哥!\"孟洛川的哭喊在通道中回荡。
苏青瓷紧紧抱住他:\"我们必须继续走!为了你大哥,为了桂川所有百姓!\"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两人跌跌撞撞地前行,身上满是擦伤和淤青。孟洛川的状态越来越糟,开始出现幻觉,时而呼唤父亲,时而叫着大哥的名字。苏青瓷不断鼓励他,拖着他向前移动。
终于,他们看到了亮光——通道尽头被杂草掩盖,外面是桂川河的一条小支流。清凉的夜风拂过脸庞,苏青瓷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然后才注意到天空中的异象。
一轮满月高悬天际,但月亮周围却环绕着诡异的红晕,像是被血染过一般。这就是\"山鬼祭\"的月圆之夜...
远处,教堂方向火光冲天,不时传来爆炸声。河对岸也有火光,似乎整个桂川都被卷入了混乱。苏青瓷扶着孟洛川沿河岸行走,寻找可能的救援。
\"苏...小姐...\"孟洛川突然开口,声音虚弱但清醒,\"那个瓶子...给我看看...\"
苏青瓷犹豫了一下,还是取出那个小玻璃瓶。月光下,血红色晶体闪烁着妖异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在瓶内微微跳动。
孟洛川凝视着晶体,眼中逐渐浮现出决然之色:\"我知道...该怎么结束这一切...\"
\"什么?\"
\"带我回孟宅...\"孟洛川抓住苏青瓷的手,\"父亲...不,孟世荣的书房里...有答案...\"
苏青瓷想要反对,但孟洛川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他们避开大路,穿过田野和树林,向孟宅摸去。沿途所见令她心惊——许多村民出现了辐射病初期症状,皮肤发红,呕吐不止。克劳斯的毒害已经蔓延开来。
孟宅一片漆黑,似乎所有人都去避难了。他们从后门进入,直奔孟世荣的书房。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一切蒙上诡异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