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二年,湖南醴陵的秋天来得格外早。
程墨书紧了紧身上的藏青色中山装,踏着青石板路上的落叶,朝案发现场走去。清晨的薄雾笼罩着这座湘东小城,远处的渌江像一条灰白的绸带,静静流淌。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迅速消散,右手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那把德国造的毛瑟手枪——这是他当上醴陵警察局刑侦队长后,局长特意配发给他的。
\"程队长,这边!\"一个年轻警察站在一栋中西合璧的三层洋楼前,朝他招手。
程墨书点点头,快步走过去。洋楼大门上挂着\"陈府\"两个鎏金大字,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他抬头看了看这座在醴陵城堪称豪华的宅邸,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死者是谁?\"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陈世昌,陈家老爷,做瓷器生意的。\"年轻警察小跑着跟上,\"佣人今早发现他死在书房里,胸口插着一把刀。\"
程墨书脚步一顿。陈世昌——这个名字在醴陵城无人不知。陈家从清代就开始经营瓷器生意,远销海外,是本地数一数二的富户。更重要的是,陈世昌的弟弟陈世荣是现任县长的亲信。
\"通知陈家人了吗?\"
\"已经派人去县政府找陈二爷了。\"
程墨书点点头,迈步进了大门。穿过精心修剪的花园,他注意到地上铺着的都是景德镇特制的青花瓷地砖,每一块都价值不菲。陈家的富贵,从这些细节可见一斑。
书房在二楼西侧。程墨书上楼时,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宅邸的年岁。书房门口站着两个面色惨白的女佣,看到他来,像见到救星似的让开道。
\"都别进来。\"程墨书对身后的警察说,独自走进了书房。
书房约二十平米,四壁都是红木书架,摆满了线装书和洋装书。正中央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面摊开着一本账簿。而死者陈世昌就仰面倒在书桌后的皮椅上,双眼圆睁,嘴巴微张,似乎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程墨书走近观察。死者约五十岁上下,穿着深灰色丝绸长衫,胸口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刀柄是牛角制成的,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刀身没入胸口约三寸。血迹在浅色长衫上洇开,已经干涸成暗褐色。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检查尸体。尸僵已经形成,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子时前后。死者右手食指上有墨迹,指甲缝里有少量黑色粉末。程墨书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硫磺味。
\"奇怪...\"他喃喃自语,目光扫视着房间。
书房窗户从内锁死,门也是关好的——佣人说是今早发现打不开,才叫男仆撞开的。换句话说,这是一间密室。凶手是如何进来又出去的?
程墨书的目光落在书桌上那本摊开的账簿上。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瓷器买卖的账目,但在最后一页,却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有个五角星,星中央是个骷髅头。
\"这是什么意思...\"他正思索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让我进去!那是我大哥!\"一个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
程墨书刚转身,书房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西装、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闯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警察,想拦又不敢真拦的样子。
\"陈二爷。\"程墨书微微颔首。来人正是陈世昌的弟弟陈世荣,县政府的财政科长。
陈世荣看到兄长的尸体,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踉跄着上前,却在距离尸体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双手颤抖着捂住嘴。
\"谁...谁干的?\"他转向程墨书,眼中充满愤怒。
\"目前还不清楚。\"程墨书平静地说,\"陈二爷能否告诉我,令兄最近可有什么仇家?或者异常举动?\"
陈世荣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我大哥为人正直,做生意童叟无欺,能有什么仇家?\"他顿了顿,\"不过...\"
\"不过什么?\"
\"上个月有个湘西来的女子,自称是苗族人,来找过我大哥几次。最后一次两人大吵一架,那女子临走时还威胁说要让我大哥'不得好死'。\"陈世荣说着,目光落在尸体胸口的刀上,\"那把刀...看起来像是湘西那边的样式。\"
程墨书记下这个信息,又问:\"那女子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好像姓白,叫白什么来着...\"陈世荣皱眉思索,\"对了,白芷!住在城西的悦来客栈。我大哥还派人去送过钱给她。\"
程墨书点点头,转向门口的警察:\"去悦来客栈查查这个白芷,把她带回来问话。\"
他又问了陈世荣几个问题,得知陈世昌最近确实有些反常,经常深夜独自在书房待到很晚,还拒绝任何人进入。有一次佣人送茶进去,看见他匆匆把一张地图似的东西塞进抽屉。
\"地图?\"程墨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什么样的地图?\"
\"那佣人没看清,只说上面画着些山啊水啊的,还有红笔标的记号。\"
程墨书请陈世荣暂时离开,他要仔细搜查书房。等陈世荣不情愿地出去后,他立刻检查了书桌的所有抽屉,却没有发现什么地图。倒是在最底层的抽屉里,找到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几根长长的黑发,用红绳绑着,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渌水之源,瓷土之精\"八个字。
\"这是...\"程墨书正琢磨着,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