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线一九三八(1 / 2)

雨丝斜斜掠过霓虹灯牌,在青石板上洇开暗红色的光晕。沈墨白蹲在巷口,手指抚过尸体脖颈处的纹身——青鳞龙首吞着七芒星,血珠正顺着雨水滑进旗袍立领。

\"第三个了。\"巡捕房探长陈九掐灭烟头,\"都是脖颈刻着青龙堂的标记,死前受过刑。\"沈墨白摘下玳瑁眼镜,镜片上的水雾模糊了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三个月前大世界舞厅失踪的舞女,上个月古董商灭门案,今天百乐门的歌女,看似毫无关联的死者被这个诡异符号串联成血色珠链。\"沈先生认得这纹样?\"陈九递来油纸伞。伞骨投下的阴影里,沈墨白看见二十年前的雨夜,父亲书房里摊开的案卷同样画着七芒星与龙纹,墨迹未干的\"青龙堂\"三个字被鲜血浸透。\"劳烦陈探长把尸体送到圣玛利医院。\"他起身掸去长衫下摆的泥点,\"我要见见苏小姐。\"

百乐门后台飘着茉莉头油与鸦片的甜腻。苏曼殊对镜卸去水钻发卡,镜中忽然映出沈墨白清癯的面容。\"沈侦探也爱听《夜来香》?\"她葱白的手指抚过檀木梳,梳齿间缠着几根暗红发丝。

沈墨白的目光落在梳妆台角落的牛皮纸袋,封口火漆印着日本商行的樱花标记。\"苏小姐昨夜戌时在哪?\"

铜壶滴漏声突然凝滞。窗外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响,苏曼殊轻笑时,耳垂上的珍珠坠子晃出冷光:\"在霞飞路买胭脂呢,宝芳斋的伙计可以作证。\"她转身递来珐琅烟盒,腕间翡翠镯子碰出清响,\"不过...\"

胭脂香忽然逼近,沈墨白看见她旗袍盘扣下若隐若现的疤痕,形状像被烙铁烫过的七芒星。\"沈侦探不如去闸北仓库看看?\"温软气息拂过耳际,\"那些青龙堂余孽,最爱在雨天祭刀。\"

子时三刻的闸北码头,货轮汽笛声撕破雨幕。沈墨白握紧怀表,表盖内侧泛黄的照片上,父亲与青龙堂主的合影被刀痕一分为二。暗巷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七个蒙面人正将麻袋扔进苏州河,麻袋缝隙间露出半截藕荷色旗袍——正是昨日失踪的怡红院头牌。\"沈先生来早了。\"沙哑嗓音从货箱后传来,穿马褂的老者拄着蛇头杖现身,\"青龙堂清理门户,何劳警局顾问费心?\"

沈墨白摸到腰间的勃朗宁:\"杜老板三年前金盆洗手,如今重刻七芒星,是要替日本人铺路?\"他踢开脚边的麻袋,滚出的却不是女尸,而是绑着炸药的青帮暗桩。

老者大笑震落檐上积雨:\"沈墨白啊沈墨白,你和你父亲一样...\"话音未落,枪声惊起夜枭,沈墨白翻身滚进货堆时,瞥见仓库二楼闪过藕荷色衣角——那分明是苏曼殊的旗袍。

圣玛利医院停尸房,福尔马林气味刺得人睁不开眼。沈墨白掀开白布,女尸脖颈处的七芒星竟变成樱花形状。陈九举着现场照片对比,冷汗顺着警徽流淌:\"见鬼了,昨晚明明...\"解剖刀突然抵住陈九后颈,苏曼殊摘掉护士帽,长发如泼墨泻下:\"沈侦探可知,七芒星每多一角,就要用至亲之血开刃?\"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七道疤痕组成血色星图,\"二十年前青龙堂献祭了七个女婴,如今轮到他们的女儿们讨债了。\"

窗外惊雷炸响,沈墨白摸到尸体耳后的胶水痕迹——这根本不是百乐门歌女。苏曼殊的笑声渐渐癫狂:\"你以为杜老板真是青龙堂主?\"她掀开墙上的耶稣像,保险柜里躺着一叠日军密件,\"该去找找令尊的...\"

枪声比雷声更快。沈墨白接住苏曼殊瘫软的身子,她最后的目光投向解剖台,女尸指甲缝里的金粉正簌簌飘落——那是大世界舞厅特有的化妆粉。沈墨白的手掌沾满温热血迹,怀表链子缠住苏曼殊颈间松脱的珍珠项链。停尸房白炽灯突然爆裂,黑暗中有银针擦着他耳廓钉入砖墙——是青帮惯用的七星镖。\"沈先生当真好手段。\"杜老板的蛇头杖敲击着水磨石地面,杖头弹出三寸刀刃,\"当年你父亲沈仲文追查烟土走私,也是这般抱着死人说话。\"

陈九的警棍抵住沈墨白后腰,枪套早已空空如也。苏曼殊的血在瓷砖上蜿蜒成河,竟诡异地绕过沈墨白的布鞋,在杜老板脚下聚成七芒星图案。

\"昭和十二年,虹口道场的尸体也有这种血纹。\"沈墨白突然开口,指尖拈起从苏曼殊发间滑落的金粉,\"杜老板可知大世界的舞女,为何要在指甲里掺金箔?\"

货轮汽笛穿透雨幕,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闸北仓库方向腾起火光,映得停尸房玻璃窗猩红如血。杜老板的蛇头杖猛地顿地,墙缝里簌簌落下发黄的纸钱。

霞飞路宝芳斋阁楼,留声机嘶哑地唱着《何日君再来》。沈墨白掀开褪色的门帘,梳着牡丹头的老板娘正在给翡翠烟枪填鸦片膏。

\"沈公子来取令尊的物件?\"她吐出的烟圈缠住佛龛前的招魂幡,\"二十年了,青龙堂的往生债,终究要应在这七具尸首上。\"

樟木箱里躺着半块青铜夔龙符,与沈墨白贴身佩戴的残片严丝合缝。泛黄的信封里飘出张戏票存根,日期正是父亲遇害前夜——天蟾舞台上演的《锁麟囊》,票根背面用血画着七芒星。\"当年七个堂口主事人,如今还剩杜月笙和黄金荣?\"沈墨白突然将烟枪按在夔龙符上,青铜纹路遇热显出暗红脉络——竟是日本陆军测绘的租界地下管网图。

老板娘的笑声忽然变得凄厉,撕开旗袍高领,脖颈处狰狞的烙痕与苏曼殊锁骨下的星图如出一辙:\"我们七个被献祭的'龙女',等的就是青龙符重见天日这天...\"

子时的外白渡桥雾气弥漫,沈墨白握着完整的夔龙符,符身上的龙眼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桥洞阴影里缓缓驶出乌篷船,船头立着穿藕荷色旗袍的女子,发间别着大世界舞厅独有的金箔牡丹。

\"沈侦探来迟了。\"女子转身竟是苏曼殊的面容,耳后却有细微的接缝,\"真正的青龙堂主,此刻正在汇丰银行地库,等着用二十吨烟土换日本人的军火呢。\"

沈墨白忽然嗅到熟悉的茉莉头油香,怀表盖不知何时被人塞进纸条。展开竟是父亲笔迹:\"七芒非星,龙纹非堂,速烧符契。\"落款日期却是民国二十八年四月初四——正是他昨日在霞飞路吃茶的日子。

江面忽起狂风,乌篷船灯笼映出水底沉尸。七具女尸环绕成星,中央赫然是穿着长衫的骷髅,金丝眼镜框上刻着\"沈仲文\"三个小楷。沈墨白摸向腰间勃朗宁时,发现枪柄缠着苏曼殊的珍珠项链,最大那颗珍珠正在渗出暗红血珠...汇丰银行大理石廊柱映着沈墨白摇晃的身影,怀表链缠着渗血的珍珠。金库铁门虚掩,二十箱烟土间摆着具青铜棺椁,棺面七盏长明灯照出日本陆军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