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崎岖不平,车身剧烈颠簸,方稷不得不紧紧抓住挡板。
沿途经过的田地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农民直起腰,冷漠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方稷作为农学博士,看到路边那些稀疏的麦茬地,裸露的砂质土层,远处瘦骨嶙峋的老黄牛...这里的亩产不会超过280斤,按每人每年500斤口粮算,多六个人确实是个沉重的负担。
拖拉机翻过一道山梁,整个青山大队尽收眼底,几十间低矮的土坯房散落在山坳里,屋顶上歪歪斜斜地竖着烟囱。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光脚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拖拉机。他们鼓胀的肚皮和细瘦的四肢,让方稷想起非洲饥荒纪录片里的画面。
\"到了!\"王铁柱熄了火,\"知青点在村西头,男左女右,自己收拾去!晚饭在大队部,六点准时到,过时不候!\"
知青点是两间连在一起的土坯房,墙面开裂,窗户纸破烂不堪。
男知青的屋里是两张用木板搭成的大通铺,上面铺着稻草。方稷分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他放下行李,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终于有时间思考自己的处境。
屋外传来争吵声。方稷透过窗纸的破洞看去,王铁柱正和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说话。
\"...咋又送来六个,队里哪来那么多粮食?\"老农愁眉苦脸地说。
\"上面安排的,我能怎么办?\"王铁柱烦躁地搓着脖子上的泥,\"还有那个姓方的,又来一个农校毕业的,看着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农校的?\"老农眼睛一亮,\"说不定是真懂技术的...\"
\"屁!\"王铁柱打断他,\"去年县里来的技术员,把老张家的试验田搞砸了,赔了多少工分?这些读书人就会耍嘴皮子!\"
方稷悄悄退开,盘算着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穿越无疑了。
晚饭在大队部的院子里进行。
十几张矮桌旁坐满了面黄肌瘦的村民,他们沉默地咀嚼着,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新来的知青。方稷和同伴被安排在角落的一桌,桌上摆着一盆稀玉米糊糊,一盘黑乎乎的咸菜和几个掺了麸皮的窝头。
王铁柱站在院子中央讲话:\"今天,青山大队,迎来了六位知识青年...希望他们虚心向贫下中农学习,在劳动中改造思想不断进步...\"
方稷几乎没听进去这些套话。他的注意力全在那盆稀薄的玉米糊上——他知道这种伙食意味着严重的粮食短缺。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悄悄蹭到他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的窝头。
耳边传来村民的窃窃私语:
\"咋还送来人,咱们缺粮不缺人啊。\"
\"俺们家的工分又要被分走了……\"
\"方同志是吧?\"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突然坐到他旁边,递过来一个稍微像样点的窝头,\"俺是三队队长李老栓。听说你是农校毕业的?\"
方稷点点头,这就是下午对他感兴趣的大爷。
\"好!\"李老栓压低声音,\"咱队里缺懂技术的人。明天你跟三队干活吧,要是能帮上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盆玉米糊,\"吃饭的事儿都好说。\"
回到知青点,方稷躺在硬板床上辗转难眠。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中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隔壁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是那个戴眼镜的男生,他刚才因为不会用扁担被村民嘲笑了一晚上。
方稷摸出原主的笔记本,借着月光写道:
\"初步观察:土壤贫瘠严重酸化、作物品种退化严重、耕作方式原始落后\"
远处传来饿狼的嚎叫,方稷攥紧了拳头,\"但要见真佛,先得过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