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突然安静下来。一半的口粮,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几乎是拿命在赌。
李老栓突然开口:\"老王,我记得仓库里还有去年剩下的石灰...\"
王铁柱压低声音,\"现在什么形势这城里的公子哥不知道,嫩怎么也糊涂?搞试验田?万一被上面知道...\"
\"就说是学大寨的新方法。\"李老栓狡黠地眨眨眼,\"反正山高皇帝远,等秋收多打了粮食,谁还能说啥?老王,咱们村不比其他村,咱们可没那肥田。\"
王铁柱的旱烟抽得滋滋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李老栓靠着墙说:“不能再饿死人了,三年自然灾害,这些年都没缓过来,这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俺不怕,要是真能增产,出了事,俺来抗。”
最终,王大队长他狠狠地把烟头摁灭在鞋底:\"别扯那些,我是大队长,真要有事问责,也轮不着你上,就用北坡那块边角地。不过....石灰只给十斤,劳力知青自己出,不许耽误正常生产!方稷你负责指挥知青干。\"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下午收工时,方稷发现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有好奇的,有怀疑的,更多的是赤裸裸的敌意。
\"听说你要了块地搞什么试验?\"陈建军拦在回知青点的路上,身后跟着几个老知青,\"很能耐啊,才来一天就当上'技术员'了?\"
方稷:“陈知青这不是搞试验,这是学大寨,你可别张口就扣帽子。”
陈建军听方稷这么说,心里更是有火,眯起眼睛,用手指戳在他胸口,用他们俩才能听清的声音说,\"知不知道那块荒地要重新开垦?这活儿归我们知青,最后要是成了功劳归你!就因为你显摆那点破学问,大家得多干多少活?\"
方稷这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愤怒。在繁重的劳动之余还要开垦荒地,确实是个苦差事。
\"我会和大家一起干。\"方稷平静地说。
\"呸!\"陈建军往地上啐了一口,\"细皮嫩肉的,能扛几下锄头?\"他突然压低声音,\"还有,离韩雪远点。再让我看见你偷看她...\"
方稷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层原因。但自己甚至谁叫韩雪自己都不知道。
晚饭时,知青点的气氛格外紧张。陈建军故意把方稷的窝头分给其他人,只留给他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韩雪想把自己的分给他,直接掰了一半放在了方稷手里。
\"某些人不是能耐大吗?饿几顿没事的。\"陈建军阴阳怪气地说,引来几个老知青的哄笑。
方稷默默喝完稀粥,窝头他也没矫情,要和大家一起开荒地,不吃更没力气,吃完他起身去了大队部仓库。
王铁柱虽然说话难听,但确实批了十斤石灰,就堆在角落里,旁边还有几把生锈的农具。
他正检查农具是否能用,仓库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知青好像就是第一天给自己喂水的刘红英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进来,怀里揣着个布包。
\"给...\"她塞过来一个还温热的窝头,\"我偷偷藏的。\"
方稷刚要推辞,姑娘已经红着脸跑开了。
第二天天没亮,方稷就扛着锄头去了北坡。
这是一块长满荆棘的荒地,坡度约15度,土层很薄,下面都是砂石。按现代标准根本不适合耕种,但现在别无选择。
他刚刨了几下,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李老栓带着五六个社员来了,每人手里都拿着工具。
\"愣着干啥?开干啊!\"老农一挥手,\"趁着露水没干,草根好挖。\"
方稷惊讶地发现,这些人都是三队的骨干,李老栓显然早有准备。
\"石灰我昨晚用水化开了。\"李老栓小声说,\"按你说的,掺了粪肥发酵。\"
接下来的三天,方稷白天跟着大部队劳动,早晚挤时间在试验田忙碌。陈建军变本加厉地刁难他,把最累的活都派给他,但方稷咬牙坚持着,手上的血泡破了又起,最后结成了厚茧。
试验田的进展却很顺利。在李老栓暗中支持下,他们完成了深翻、施石灰、作畦等一系列工作。
方稷还设计了一个简易的对比试验:将半亩地分成四小块,分别采用不同的施肥方案。
第四天傍晚,方稷正在田里记录幼苗生长情况,李老栓也能看出这个地就是长得更好,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方稷每天都详细记录新开垦的田的情况,李老栓知道方稷肯定被排挤,甚至还约了方稷到他家吃饭。
吃饭的时候,他把为数不多的稠粮给了方稷,自己碗里都是汤水,方稷哪里不知道这李老栓别看岁数大,但是出的力比青壮年还多,方稷强硬的给李老栓拨了一半稠乎乎进去,要是这么见外下次绝迹不再来了,李老栓才端起碗一起吃。
方稷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花白头发的李老栓看着自己碗里拨出去一半还稠乎乎的粮食,他鼻尖酸酸的,可能就是这些善良与淳朴,才铸就了上山下乡后来那么多共建的佳话。
油灯渐渐暗了下去。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方稷吹灭灯,和衣躺在硬板床上。增产是一场硬仗,而他必须赢,不仅为了自己,更为了这片渴望丰收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