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叶公馆(2 / 2)

\"哗啦!\"

铜镜碎片割破福伯喉咙时,苏青瑶终于看懂叶先生眼里的算计。二十年轮回将至,叶家需要新的替死鬼镇压怨灵。她抹去脸上血渍,镜中倒影却突然勾起朱唇——水红旗袍正从镜面深处漫上来,像要裹住她的血肉。

晨钟穿透雨幕时,巡捕房在叶公馆掘出七具穿绣花鞋的白骨。苏青瑶站在苏州河畔,望着载满烟土的货轮缓缓驶过。旗袍领口下,三颗朱砂痣在晨曦中红得妖异。地下室的霉味里突然混入一丝甜腻。苏青瑶用帕子捂住口鼻,手电筒光束扫过生锈的铁模。那些莲花纹凹槽里凝结的黑色膏体,在潮湿空气里竟泛起油润光泽——是陈年鸦片熬煮时才会产生的琥珀光。

\"永昌银楼...\"她摩挲着模具底部的刻字,翡翠扳指的画面突然闪过脑海。福伯端茶时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扳指内侧似乎有道细缝。

铜镜突然在怀里震动。苏青瑶鬼使神差地将镜框边缘抵住扳指纹路,翡翠竟\"咔嗒\"弹开,露出中空夹层里的黄铜钥匙。钥匙齿痕形如道教符箓,插入密室铁门锁孔时,锁眼渗出暗红铁锈。

门内是座小型炼丹室。八卦炉早已熄灭,但陈列架上数百个青瓷药瓶还贴着\"镇痛膏\"标签。最里侧供桌摆着鎏金神龛,褪色的红绸下,柳如眉的牌位裂成两半,裂缝里夹着张发黑的银票。

\"汇丰银行民国十二年五月十七日,叶世昌支取现洋二十万整。\"银票背面是褪色血指印,苏青瑶用铜镜折射月光细看,指腹螺纹与福伯扳指内侧的凹痕完全契合。供桌突然剧烈摇晃。苏青瑶扶住铜镜,镜背阴刻的八字在月光下泛起青光。她摸出随身怀表——子时三刻,甲子日柱与柳如眉生辰形成六冲之局。

铜镜表面渗出细密血珠,镜框并蒂莲纹路突然逆向旋转。苏青瑶用银簪划破指尖,在镜面画出《云笈七签》里记载的破煞符。血珠诡异地聚成箭头,指向神龛后方砖墙。

撬开的墙洞中埋着朱砂瓮,瓮内黄符裹着缕青丝。符纸上画着逆北斗阵,阵眼处钉着七根浸透尸油的棺材钉。苏青瑶突然想起公馆布局:七处飞檐对应七星方位,而地下室正位于贪狼煞位。

瓮底羊皮卷写着:\"叶氏以妻妾镇煞,每甲子年献祭生辰相合者,可保家宅二十载安宁。\"落款处盖着龙虎山天师印,日期却是民国十二年三月初三——正是柳如眉嫁入叶家那天。

铜镜突然映出双重人影。苏青瑶看见自己背后站着穿道袍的老者,桃木剑正刺向柳如眉心口。女鬼的惨叫震落瓮中青丝,那些发丝在地面扭曲成卦象:坎上离下,未济之局。地下室入口传来铁链拖拽声。苏青瑶攥着铜镜退到炼丹炉后,却见福伯提着煤油灯进来,灯罩上赫然印着永昌银楼的朱雀徽记。他枯槁的手指抚过青瓷药瓶,瓶身映出无数重叠的鬼影。

\"当年大帅用银楼熔炼烟土,五姨太偏要学林则徐。\"福伯掏出翡翠扳指套在棺材钉上,\"您猜怎么着?她亲手熬的戒烟膏里,混进了砒霜。\"

铜镜突然烫得握不住。镜中浮现柳如眉被按在炼丹炉上的场景,福伯的扳指卡在她喉间,炉火映着满地烟膏模具。苏青瑶脖颈刺痛,旗袍盘扣崩开处露出三颗朱砂痣——与镜中柳如眉的胎记位置分毫不差。

\"时辰到了。\"福伯举起铁锹,地下室骤然阴风大作。二十年前焚烧日记的火盆凭空出现,泛黄的纸页在苏青瑶眼前翻动:\"叶蓁蓁实为柳如眉胞妹之女,甲子年甲子时生...\"

铜镜爆裂的瞬间,苏青瑶看见民国十二年的自己——柳如眉抓着她的手在镜背刻下八字,血珠渗入木胎形成锁魂阵。而此刻镜中厉鬼的朱唇正贴着她耳垂低语:\"借你的身子,破这轮回。\"

晨光穿透气窗时,巡捕房在密室起获三百斤烟土。苏青瑶站在苏州河码头,望着叶先生被押上警车。货轮鸣笛震落她鬓边白兰,水面倒影里,水红旗袍女子缓缓摘下牡丹髻,露出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子时的更鼓卡在喉咙里。苏青瑶望着天井上方的血月,铜镜碎片在掌心割出血线。地下室传来的铁链声越来越急,福伯的煤油灯在回廊拖出蜈蚣状的光斑。

\"苏小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叶先生的声音从垂花门外飘来,青布长衫下露出绣着逆北斗纹的鞋尖,\"二十年前柳如眉被锁进铜镜,用的就是她亲姐姐的八字。\"

铜镜突然发出蜂鸣。苏青瑶颈间朱砂痣渗出血珠,坠在镜面竟化作墨色卦象——坎为水,对应柳如眉的壬戌日柱。她终于明白为何叶蓁蓁的日记会突然出现在暗格,为何自己的生辰帖会被报社主编特意安排来此。

\"您母亲本名柳如烟。\"叶先生转动翡翠扳指,地下室传来棺盖挪动的闷响,\"当年她抱着你逃出永昌银楼,可还是被我找到浸了苏州河。\"

铜镜里的血月突然裂成两半。苏青瑶看见民国十二年的自己——五岁的女童被按在炼丹炉前,柳如眉用金簪划开她后颈取血。血珠滴入镜框刻痕时,锁魂阵的红光吞没了整座公馆。供桌上的朱砂瓮轰然炸裂。苏青瑶抓起泛黑的银票按在伤口,血水浸透的\"永昌\"二字突然浮出金线——竟是道封印符。地下室狂风大作,二十年前没烧尽的日记残页裹住她手腕:

\"...如眉姐留了枚同心结在镜匣夹层,说若甲子年血月现,可用至亲血脉...啊!他们来了!\"

铜镜背面莲花纹咔嗒弹开,褪色的同心结上沾着胭脂。苏青瑶将结绳套住翡翠扳指,福伯的惨叫顿时穿透砖墙。她看见煤油灯映出七道鬼影,穿绣花鞋的白骨们正将铁锹插进管家心口。

\"你以为破得了锁魂阵?\"叶先生突然暴起,长衫下摆翻出鸦片烟膏的恶臭,\"柳如眉的魂魄早与叶公馆同化,除非...\"他的狂笑戛然而止,苏青瑶手中的同心结正燃起青焰,火舌舔舐之处,砖墙渗出黑色血泪。血月坠入苏州河的那一刻,苏青瑶站在柳如眉殒命的梳妆台前。铜镜裂痕中伸出青白手指,替她绾起染血的发髻。镜面浮现民国十二年的永昌银楼:柳如烟抱着女童跳入熔金炉,沸腾的金水裹住翡翠扳指,浇筑成镇压怨魂的阵眼。

\"娘...\"苏青瑶抚过镜中女子焦黑的脸,后颈突然传来烙铁般的剧痛。锁魂阵的符咒在她皮肤下游走,与铜镜背面的生辰八字共振轰鸣。

福伯的尸身突然抽搐着爬起,翡翠扳指滚落脚边。苏青瑶用最后力气将同心结塞进扳指夹层,叶先生的惨叫与镜面碎裂声同时炸响。无数旗袍女子的虚影从裂缝涌出,绣花鞋踏过之处,青砖地绽开血莲。

晨光刺破乌云时,巡捕房在公馆地窖找到七口贴着符咒的棺材。苏青瑶望着苏州河上的薄雾,水中倒影穿着月白旗袍,耳垂三颗朱砂痣红得剔透。货轮鸣笛震碎涟漪的刹那,她瞥见镜影里的自己仍穿着水红旗袍,牡丹髻上别着那枚烧焦的同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