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虚弱地眨了眨眼:\"白芷...说了什么?\"
我简要复述了白芷的指控。沈雨桐听完,眉头紧锁:\"不对...时间对不上。\"
\"什么时间?\"
\"大火是四月十五,而你母亲...是四月二十去世的。\"她艰难地挪动身体,\"如果她真的被关在窑里烧伤,不可能撑五天...而且...\"
她突然咳嗽起来,我连忙扶她喝了些水。
\"而且什么?\"我追问。
\"你父亲...裴老先生是有名的解毒圣手。\"她缓过气来,\"如果他真想害人,不会用乌头碱这么...粗糙的毒药。\"
我怔住了。这一点我没想到。父亲确实精通毒理,尤其擅长解毒。若真要谋财害命,大可用更隐蔽的毒物...
\"还有那个名单...\"沈雨桐继续说,\"为什么你母亲的名字后面写着'祭',而不是'贪'、'伪'之类的?\"
我取出那张从钱有福身上找到的名单,再次细看。确实,八个名字中,只有我母亲名字后面的标记不同。而且\"祭\"这个字,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是...纪念?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我揉了揉太阳穴,\"白芷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完全不信。\"
沈雨桐突然抓住我的手:\"裴景明,无论真相如何...那不是你的错。\"
她的手冰凉但有力,眼神坚定而清澈。在这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从法国回来的女法医,已经从一个需要保护的证人,变成了我不可或缺的伙伴。
\"休息吧。\"我轻轻回握她的手,\"明天我去趟老宅,查查我母亲的遗物。\"
她点点头,很快又陷入昏睡。我守在床边,看着她平稳的呼吸,思绪却飘回了童年。记忆中母亲总是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发呆。她去世那年我只有七岁,印象已经模糊,只记得她很喜欢哼一首奇怪的摇篮曲...
天完全亮了。阿荣从外面回来,说村里很安静,没发现警察的踪迹。我让他去镇上打探消息,特别留意杨局长的动向。
老厨娘熬了粥,我勉强吃了几口,却食不知味。中午时分,沈雨桐的体温突然升高,伤口有发炎的迹象。我翻出储备的抗生素给她注射,守在她身边不断更换额头的冷毛巾。
直到傍晚,她的烧才退下去。阿荣也回来了,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杨局长今早被人发现死在镇公所里,身上贴满了黄纸钱,每张上面都写着\"诛\"字!
\"现场留了张字条。\"阿荣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官官相护,该诛。\"
我心头一震——名单上我和沈雨桐名字后面正是\"诛\"字!白芷在按名单杀人,但为什么跳过我们直接杀了杨局长?
\"还有件事。\"阿荣压低声音,\"镇上传言,明晚七星窑要举行什么'祭魂大典',好多人都准备去看热闹...\"
\"祭魂大典?\"我皱眉,\"什么时候开始的传言?\"
\"就今天下午。有人说看见判官显灵,要在二十周年那天超度亡魂...\"阿荣挠挠头,\"钱镇长死了,现在镇上乱成一团,没人管事。\"
我和沈雨桐对视一眼。这显然是白芷设的局,她要在大火周年日当众揭露当年的真相。但为什么要杀杨局长?他和二十年前的事有什么关系?
\"我得去老宅一趟。\"我下定决心,\"现在就去。\"
沈雨桐挣扎着要起身:\"我和你一起...\"
\"不行!\"我按住她,\"你的伤口会裂开。\"
\"但白芷认识你,太危险了!\"
\"她不会杀我。\"我想起白芷看我的眼神,那种复杂的仇恨与...眷恋,\"至少现在不会。\"
最终沈雨桐妥协了,但坚持要我把手枪带上。阿荣给我画了一条隐蔽的小路,可以绕过镇子直接到裴家老宅。
夜色如墨,我独自穿行在密林中,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芷的话。如果母亲真的是白家人,那么老宅里一定会有线索。父亲生前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都藏在书房那幅《七星图》的后面...
裴家老宅已经空置多年,只有一对老夫妻看管。我轻松翻过后墙,避开守夜人的巡视,潜入书房。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幅《七星图》依然挂在书桌后的墙上,画的是北斗七星照耀下的嘉陵江。
我小心取下画,后面果然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铁盒,上面挂着锁。这难不倒我——小时候父亲常让我去这个盒子里取印章,我知道钥匙藏在《本草纲目》第三卷的书脊里。
铁盒里有几封信、一枚玉佩的残片,和一本薄薄的日记。玉佩果然能和白芷给我的那半块拼合,形成一朵完整的莲花,中间是\"月娆\"二字。信已经泛黄,是母亲写给\"守业大哥\"的家书,字里行间满是愧疚和思念。
日记是父亲的笔迹,记录的是大火后那几天的事。我颤抖着翻开,在月光下读到了颠覆我所有认知的真相:
\"四月十五日,月娆得知鸿儒与钱某计划强占白家配方,连夜赶去阻止。我追至窑口,见火势已起,冲入救出月娆,但白兄七人已无救...月娆悲痛欲绝,言此乃她当年离家之报应...\"
\"四月十六日,月娆高热不退,医言烧伤兼急火攻心。她梦中呓语,说看到七个冤魂索命...\"
\"四月十八日,月娆稍清醒,坚持要见白芷。我寻遍全镇不得,恐已遭鸿儒毒手...\"
最后一页写着:\"四月二十日,月娆趁我不备,服乌头自尽。临终言'七命换一命,债已偿'。我愧悔万分,当年若不强娶她离乡,不致今日...\"
日记从我手中滑落。原来母亲不是被父亲害死,而是自杀!她认为自己间接导致了大火,以死谢罪。而父亲终其一生都活在愧疚中...
突然,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我猛地转身,只见一个黑影站在门口——是穿着判官戏服的白芷!她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找到你想知道的了吗,裴少爷?\"她的声音比窑洞里更加嘶哑。
我缓缓站起身:\"你杀错人了。我母亲不是凶手,她是想救人。\"
白芷冷笑:\"那她为什么自杀?为什么留下遗书说'七命换一命'?\"
\"因为愧疚!\"我向前一步,\"她认为自己没能阻止大火,害死了亲哥哥和六个无辜的人!\"
\"谎言!\"白芷突然激动起来,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她和裴世安、周鸿儒是一伙的!他们合谋害死我丈夫,就为了那个配方!\"
我举起父亲的日记:\"你自己看!\"
白芷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日记。在月光下,她的表情从愤怒逐渐变成困惑,最后是深深的痛苦。
\"不...这不可能...\"她的手开始发抖,\"姐姐她...怎么会...\"
\"你被仇恨蒙蔽了太多年。\"我轻声说,\"真正的凶手是周鸿儒和钱有福,他们早就死了。杨局长又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白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杨成虎是当年周鸿儒贿赂的警官,他压下了大火案的调查...我跟踪他多年,发现他一直在勒索周家...\"她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我也快不行了...肺癌晚期...想在死前讨个公道...\"
我这才注意到她消瘦得可怕,戏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二十年的仇恨和流浪,早已耗尽了她的生命。
\"明天的祭魂大典...\"
\"是个幌子。\"她苦笑,\"我本想引你父亲出来...没想到他已经...\"她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在戏服上。
我上前扶住她,她却推开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给你...姐姐的遗物...我一直没勇气打开...\"
布包里是一封已经泛黄的信,信封上写着\"吾妹白芷亲启\"。白芷颤抖着手拆开,在月光下读着,泪水无声滑落。
\"姐姐...\"她哽咽着,突然跪倒在地,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我默默站在一旁,等她的情绪稍稍平复,才问:\"明天的祭魂大典,还要继续吗?\"
她摇摇头,艰难地站起身:\"结束了...都结束了...\"她转身向门口走去,背影佝偻而孤独,\"裴少爷...照顾好那个姑娘...她看你的眼神...很像当年姐姐看裴世安...\"
白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那套染血的判官戏服堆在地上,像一只蜕去的蛇皮。
我收起母亲的遗物和父亲的日记,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沈雨桐!她脸色苍白,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你怎么来了?\"我连忙上前扶住她,\"伤口会裂开的!\"
\"阿荣说...看到白芷往这边来...\"她上气不接下气,\"你没事...太好了...\"
她的关心让我心头一暖。我简单告诉了她白芷的事和日记的内容,她听后长舒一口气:\"所以...真相大白了?\"
\"差不多。\"我扶着她慢慢往外走,\"但镇上的人还在等明天的祭魂大典,得想个办法平息这件事。\"
沈雨桐突然停下脚步:\"裴景明,我有个主意...\"
月光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了那种我熟悉的坚定和聪慧。我忍不住微笑:\"说来听听。\"
当我们悄悄离开老宅时,一个周密的计划已经成形。明天的祭魂大典,将不会是白芷预期的复仇剧,而是一场真正的超度仪式——为了所有被那场大火吞噬的灵魂,包括我母亲。
至于我和沈雨桐...我看着她在月光下略显苍白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场始于谋杀案的相遇,或许会有一个不同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