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后门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金属撞击声像是为他们的逃亡之路敲响了序曲。警笛声由远及近,空气中弥漫着催泪瓦斯的刺鼻气味,呛得人眼泪直流。
“这边!”吴璐桃一把抓住陶德舟的手臂,她的声音因之前的力竭而有些沙哑,但方向感依旧清晰。额前的鹿角发卡微弱地闪烁着,似乎在指引着最安全的路径,或者说,是稍微不那么危险的路径。
陶德舟的社恐感知此刻如同失控的雷达,无数充满敌意、恐慌、好奇的复杂情绪洪流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几欲作呕。他强迫自己忽略那些尖锐的杂音,死死盯住吴璐桃的背影和在他脚边灵活穿梭的乌云——那只三花猫总能在关键时刻嗅到危险的提前量,用尾巴轻扫他的小腿,改变他的行进方向。
他们穿梭在城市边缘错综复杂的工业废墟与废弃的居民楼之间,利用乌云偶尔制造的、让监控摄像头出现短暂雪花屏的“小把戏”,和陶德舟对巡逻小队情绪波动的精准预判——那种混杂着疲惫、警惕和一丝丝不耐烦的特殊“气味”,数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拉网式的搜捕。远处的浓烟、时不时传来的爆炸声和市民惊慌的尖叫声,反而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
在一处散发着铁锈和霉味的废弃地铁通风口,他们终于暂时甩掉了最近的一波追兵。“咳咳……”吴璐桃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
陶德舟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水递给她,然后打开一个老旧的、经过鬼影改装的加密通讯器。屏幕闪烁了几下,鬼影那标志性的、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传了出来:“城西,坐标34.76, -118.34,海岸线,有一条废弃的排水暗渠,通向海面。里面有我预留的‘小惊喜’。动作快,他们正在收紧包围圈。”
“小惊喜?”陶德舟嘀咕了一句,但没有时间多问。
前往海岸线的路途比预想中更加艰难。全城戒严,街道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和闪烁着红光的监控探头,天空甚至有无人机低空盘旋。吴璐桃的状态越来越差,几乎是靠着陶德舟的搀扶才能勉强行走。陶德舟的社恐在人群密集的检查点前几乎让他寸步难行,每一次与路人目光接触,都像是被无数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穿。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
在乌云匪夷所思的“引路”下——它总能找到监控的死角和巡逻队的换防间隙——他们终于在黎明前摸到了那条散发着恶臭的排水暗渠。暗渠尽头,果然停泊着一艘小型的、看起来像是无人驾驶的冲锋舟,船身漆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鬼影这家伙,总能搞到些奇怪的玩意儿。”陶德舟扶着吴璐桃上了船,乌云轻巧地一跃而上,蹲在船头。冲锋舟的控制面板上只有一个绿色的启动按钮。他按下按钮,小船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的海水,迅速远离了海岸线。
海风呼啸,冰冷的浪花拍打在船舷上。陶德舟紧紧抱着虚弱的吴璐桃,乌云则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不知过了多久,冲锋舟按照预设的航线,钻入了一个隐蔽的海蚀洞。洞穴深处,竟是一座废弃的核潜艇基地,深藏在山腹之中。冲锋舟自动停靠在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平台上。
基地的控制室内,散发着金属的锈味和长久封闭的霉味。陶德舟找到一些还能用的应急灯,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他将吴璐桃安置在一张破旧的行军床上,然后打开了鬼影留下的另一台军用电脑,连接上加密卫星网络。
屏幕上,全球各地的新闻画面如同雪崩般涌来:莫斯科街头,示威者与军警冲突,高举着“我们要真相”的标语;华盛顿国会山前,人群挤得水泄不通,议员们激烈争吵;东京涩谷街头,巨大的电子屏幕循环播放着他们从实验室泄露出的片段,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弹幕,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表达着震惊、愤怒和恐惧。
“三天前,这些画面只存在于最疯狂的梦里。”陶德舟放下手中的平板,眼神复杂。那段被注入信息主干道的视频,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迅速汇聚成席卷全球的风暴。
吴璐桃蜷缩在行军床上,鹿角发卡的光芒时明时暗,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她皱眉闭着眼,身体微微颤抖。
“网络在反抗。”她突然睁开眼,声音嘶哑,“它们像受伤的野兽,不仅在自愈,还在进化。你感觉到了吗?”
陶德舟点头。即使没有吴璐桃那般直接的感知,他的社恐体质也捕捉到空气中那种愈发浓烈的异常压迫感。那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被监视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破碎之境’……乌云,我们引发的不只是信息泄露,对吗?”他望向窝在一堆废弃电缆上的乌云,它正用爪子慢条斯理地舔着毛,“我们到底打开了什么潘多拉魔盒?”
乌云的尾巴在空中轻轻一甩,勾勒出几个模糊的符号,随即消散在半空。它的形体比从前更加虚幻,仿佛随时会溶解在空气中,不再是那只可以随意撸毛的温暖猫咪了,反而更像一团行走的暗物质迷雾。
“它说……这只是开始。”吴璐桃艰难地坐起身,额头上的黑色纹路似乎又蔓延了几分,如同活物般延伸至颈部,“网络已经存在太久,它渗透进每个人的潜意识。我们撕开的裂缝,正在让许多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和迷茫,就像突然被剥夺了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