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旧城的十字路口,有一条破败到快要被遗忘的老巷子,叫“兴仁巷”。
巷子极窄,两侧是塌了半边墙的民居,地上积着陈年未干的雨水,空气里弥漫着发酸的霉味。白天尚且寂静,一到夜晚,路灯摇摇欲坠,照不透深处那团黑色的窒息感。
兴仁巷的最深处,藏着一家只开到午夜的烟馆。
没有招牌,没有营业执照,门口挂着一块被雨水泡得稀烂的破布,像是故意不让人看清里头有什么。偶尔有微光漏出来,也像是某种藏在阴沟里的眼睛,一眨不眨,悄无声息地盯着来往每一个人。
我是跟着黑老虎手下的小弟“阿潭”来的。
一路上,他话很少,几乎一句也没说,只是频频回头看我,神情慌张中带着些不安,像是害怕我在半路突然悔意大发,转身就走。
巷子越来越窄,两边的墙仿佛随时会塌下来,把人活埋在里面。
终于,阿潭停下脚步,低声说:“哥就在里面。”
我点点头,推开门。
门轴“吱呀”一声,仿佛哭了一声。厚重的烟气扑面而来,呛得我下意识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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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馆里烟雾弥漫,浓得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脸。空气中混杂着最劣质的土烟味,香草的腐甜,烂木头的潮湿气,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气,让人分不清是清醒还是眩晕。
整个空间就像一只腐朽的兽腹,而我,像是自投罗网的猎物。
我扫了一眼,角落里靠墙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衫,盘腿而坐,光头,脖子上挂着一串磨得发黑的木珠。他微微抬头,眼睛半眯着,里头没有出家人的慈悲,反而透着一种看惯生死、刀光血影的冷漠。
像个在江湖边缘徘徊多年的老刑警,或者更糟的那种人。
“坐。”他开口,声音沙哑低哑,像砂纸摩擦。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他顺手从桌下摸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了过来。
“这里面,是方东那份案卷的副本。”他说。
我眉头一动,伸手接过,感受到了文件袋里沉甸甸的重量。
“你是什么人?”我盯着他问。
他慢悠悠地笑了:“你可以叫我‘烟叔’。”
“谁让你把这些东西给我的?”
烟叔指了指自己:“没人。只是我不想看着江东这一代,再死几个不该死的人。”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有两份调取单,一份简短的口供笔录复印件,还有几张监控截图。
我拿起其中一张监控照片,一眼就看到关键——
画面上,方东出事那晚,一个戴鸭舌帽、穿着深色外套的男人,提前四小时进入了他家。
角度模糊,看不清脸,但体型、走路姿势都不像是警局正规调查人员。
我的心狠狠一沉。
“这人是谁?”我压着嗓子问。
烟叔摇头叹气:“查不出来。他进去后,方东家的保险箱被动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
也就是说,在官方出手之前,就有人提前进场,清理了现场——或者,带走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我可以拿走这些?”我问。
烟叔点了点头:“可以。但你要清楚,知道得多,有时候不是福,是祸。”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慢慢收起文件袋。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我问。
他叼起一根细烟,不点燃,只是咬在嘴角笑了笑。
“因为你不是那种只会捧着刀砍人的傻子。”他说,“你还有脑子,还知道什么叫分寸、叫底线。”
我站起身,冲他点了点头。
走出烟馆时,巷子里细雨蒙蒙,地面泥水横流,我踩下去溅起一脚脏水。
巷子口那盏破灯在风雨中摇晃着,像是最后一点即将熄灭的微光。
我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清洗。
这是一次布局,一次有计划、有步骤的布阵。
方东,只是祭出去的第一颗子。
而下一颗——
很可能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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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对方用变声器,声音沙哑模糊,带着电流杂音:
“净空,你想活下去,就别去听她的演讲。”
我心头一紧。
“你是谁?”
对方已经挂了。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像一柄锈刀,在耳膜上缓缓拉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