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然后勾了下嘴角:“那地方热,适合种命。”
我听见“种命”两个字,心口忽然一震。
“命不是天给的,是你自己种下来的。”这是师父以前说的话。他说:“种了善,结善果;种了恶,收恶果;种了不肯低头的,结出来的,是苦。”
我拍了拍小疯的肩:“别急,等我安排完仓库的事,再说。”
他笑了笑:“哥,你一句话,我就跟你走。”
午后,阳光洒在仓库屋顶的锈铁上,斑驳的光影像是腐朽的伤口。整个仓库空荡得不像话,兄弟们散得差不多了,空气里还有废油和烟的味道。
我坐在办公室,墙上的旧挂钟还在滴答走着。那是三年前我亲自挂上的,电池居然没换过,时间却一点不差,像是故意讽刺我。
“哥。”
小疯站在门口,递给我一张纸,是新工地的登记表。
“南境,城郊,日结两百,包吃包住。报名只要身份证,不查背景。”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联系人和地址。他说得对,这是那种“只要你够苦,就没人管你是谁”的地方。
“你身份证哪来的?”
他从裤兜掏出一张泛黄的旧身份证:“当年混的时候办的,名字我自己起的,照片还挺帅。”
我点点头,把表夹进一堆旧文件:“再等两天,我处理完仓库的事,就走。”
他低声问:“我能留下来帮你吗?”
我抬头看他,摇头:“不用。你先把自己照顾好。”
他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站在门口,静静看着我,就像这几年无数次那样。
晚上,我坐在仓库里,把几年的账本翻了一遍,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看到庄婧留下的笔迹。
她的字一向干净,工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道。
“员工保险已缴,余额预留三个月。”这是她去年写的。
我当时笑她太认真,她却冷冷说:“你混江湖,不代表你兄弟也得死在街头。”
现在,她走了,兄弟散了。
我在那页纸角写下几个字:“账清,情欠,路散。”
然后我关上账本,把仓库钥匙交给大壮:“能分的我都分了。钥匙你留着。”
他接过,没说话。
“有人来问,就说我死了,埋在后山。”
他眼圈红了,却只是点了点头。
我转身离开。身后的仓库门缓缓合上,像一座坟墓。
夜深风凉,我走在街上,掏出那张招工传单。上面的字在路灯下微微反光,我盯着那句“太苦”,仿佛听见一声叹息。
我掏出破笔记本,在路边的电箱上写下:
“南境招人,不问来历。”
“这世界,有人只需一张身份证,就能重头再来。”
“我是吗?不是。”
“但我会去。不是找活路,而是埋命。”
“埋了它,说不定,能长出点什么来。”
风吹过,纸角翻飞,我看着那句“只要你够苦”,忽然笑了。
“我够苦,”我说,“但这次,我想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