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瞪着我,眼神像是被砍了一刀。
“你……你真打算一个人去?”
我点点头。
“我得一个人走。”
他忽然吼了一句:“你是嫌我碍事吗?”
我没有回答。
他咬着牙站起来,身子颤着,眼泪像憋了一宿的雨,挂在眼圈不掉下来。他盯了我几秒钟,像要把我这一辈子都记在心里。然后他红着眼转身冲了出去,门被他一把甩上,重重地“嘭”地一声,像是把这座仓库也一并关住了。
我没有追。
风灌进来,灯光晃了一下,又稳住了。那一瞬间,像是有人用手扯了一下我的心脏,让它多跳了一下。
许久之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低低的哭声,隔着一层铁门,压着声响,像是他捂着嘴,不想让人听见。但我知道,那是他从十三岁以后第一次哭得这么久。
我没出去。
我翻开笔记本,写下几行字:
“世间最难的不是远行,是拒绝有人随行。”
“火种,是点亮路的,不是陪人烧的。”
“护一个人活,是恩;拉一个人死,是罪。”
……
天快亮了。
我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街道一片湿冷,梧桐叶在风里打着旋儿,像无数片破碎的旧梦,贴在地上,也不知归向何方。灯光在风中摇曳,像我这些年的路,忽明忽暗,每一段都走得艰难。
我突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世间诸苦,皆因执着。”
他讲这话的时候,是在一场春雨后,他站在庙后的竹林边,手里拿着一盏未点的油灯。那年我十七,刚偷完供桌上的素果,被他拧着耳朵押回藏经阁。他一边收拾我,一边冷冷说道:“你执一口饥饿,就换一生饥寒。你要是不执,说不定早就饱了。”
那时我不信。现在我信了。只不过信得太晚了。
我笑了笑,声音轻得像自语:
“这火,点着了,我自己去烧。”
我闭了闭眼,手握在玻璃窗沿。风从指缝间穿过,像是一只只看不见的手,把我推向那条没有归途的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