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把黄土坳的柏油路晒得发烫，林大军翘着二郎腿躺在老槐树下的竹椅上，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里的收音机正播着评书《隋唐演义》。铁蹄子在旁边的水槽边慢悠悠嚼着干草，尾巴时不时扫过他的裤脚。“龟儿子，莫挨老子！”林大军踢了骡子一脚，转头又眯起眼睛打盹。

自从陆文轩去了省城，程雨薇在县医院站稳脚跟，黄土坳的日子反倒愈发红火。新一批响应号召扎根基层的大学生到来时都傻了眼——村口立着太阳能路灯，篮球场上几个娃娃正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打篮球，卫生所里崭新的b超机闪着蓝光。“这哪里像农村哟！”戴着眼镜的大学生小陈摸着村委会的瓷砖墙面直感叹。

林大军挠着后脑勺从办公室钻出来：“莫看这些花架子，要想富，还得土里刨！”他带着年轻人往试验田走，鞋底子踩在柏油路上“哒哒”响，“去年文轩寄回来的杂交玉米种，咱们试种两亩，保准比老品种多收三成！”这些大学生白天跟着村民插秧除草，晚上在村部图书室研究农技资料，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数据。其中学水利的小张，还根据黄土坳的地形，设计出一套更高效的灌溉方案。

上头调他去当副县长的文件已经来了三回。第一次，组织部长亲自来村里劝：“老林啊，全县都想跟您学经验！”林大军蹲在田埂上卷旱烟：“我这泥腿子当啥县长哟？守着黄土坳的一亩三分地，心里踏实！”第二次，县长带着礼品上门，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拉去看稻田养蟹：“您瞅瞅这蟹黄，比我这烟袋锅子还饱满！”到了第三次，县委书记无奈地笑：“林支书，您这带富一方的本事……”话没说完又咽回去——毕竟从这里走出去的陆文轩已是农科院骨干，程雨薇成了县医院科室主任，哪个领导敢硬来？

黄土坳没设村长，林大军一人挑起大梁，反倒把村子折腾成了镇。镇政府挂着“黄土镇”的牌子，可老百姓还管这儿叫“坳子”。隔壁县的领导来取经，林大军蹲在晒谷场边嗑瓜子：“莫搞虚的！带着年轻人把地种好，把路修好，比啥政绩都强！”他随手拉过正在记笔记的大学生小李，“这娃用计算机算出了最佳施肥配比，你们村娃娃行不？”

林大军的悠闲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每天清晨，他雷打不动扛着自制鱼竿去村口的小河钓鱼。竹竿是后山砍的青竹，鱼线是用废弃轮胎内胎拆的橡胶丝，鱼钩则是拿铁丝在煤炉上烧红了弯成的。“钓鱼讲究个心静，急不得。”他常对围在旁边的娃娃们念叨，自己却时不时被突然咬钩的大鱼拽得趔趄，惹得孩子们哄堂大笑。有一回钓上条两斤重的草鱼，他当场就在河边支起铁锅，用辣椒和酸菜炖了满满一锅，喊来村里的老老少少和大学生们共享。

午后日头毒的时候，他准泡在自制泳池里。泳池边搭着个歪歪扭扭的木头跳台，是他带着几个大学生用废旧木板钉的。林大军戴着用塑料瓶改造的“泳镜”，在水里扑腾着教狗蛋练蝶泳。“划水要像扇扇子，腿要绷直！”他自己示范时却呛了口水，抹着脸笑骂：“龟儿子，这水比老子的旱烟还冲！”

晚上吃过饭，林大军就揣着收音机，晃悠到村头的石磨旁。那里早聚着一群听评书的老人，他往石磨上一坐，掏出旱烟袋和大伙唠嗑。有时聊起当年带知青高考的事儿，有时讲讲陆文轩在省城搞科研的新消息。大学生们也爱凑过来，听他用带着川渝口音的大白话，把高深的农业政策讲得明明白白。

他还在自家院子里辟了块试验田，种着从各地寄来的稀奇玩意儿——新疆的哈密瓜、山东的矮化苹果。浇水用的是自制的滴灌装置，由矿泉水瓶和输液管改装而成。“莫小瞧这些土办法，管用得很！”他拍着大学生小王的肩膀，“科技嘛，就是要接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