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祈接过碗时,发现碗底沉着两片雕成小兔子的梨片,这是自己三叔的拿手绝活,她每次被罚背经书,平均一月里有半月都能喝到这样的特制甜汤。
“《玉书》第四卷。”父亲合上青玉匣:“背完这章,去剑阁找你二叔。”
踏出问道堂时,暮色已经染红飞檐上的脊兽。回廊转角处,母亲正亲自更换沐祈房屋檐下的驱邪铃。看见沐祈,她不动声色地放缓了系铃绳的动作,等女儿走到近前才轻声道:“你爹年轻时也曾背错过这段。”
母亲腕间的翡翠镯子碰在铜铃上,发出清越的声响。
这是沐家代代相传的法器,本该在灭门夜碎成八段,此刻却完好地映着霞光。沐祈突然伸手抓住母亲的袖角,灵绞面料凉滑如水的触感,袖口金线绣着的星纹有些扎手。
母亲抽回袖子,揉了揉她的头,顺势递过了一块以前自己最喜欢的灵松糖:“背不对就背不对,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灵松糖用油纸包着,是父亲请了好几个灵厨花了很久特制的款式,糖体里嵌着整粒的雪山松仁。沐祈含在嘴里,甜香混着淡淡的竹叶清气,与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
剑阁前的青石坪被夕阳晒得发烫。二叔一袭劲装立于场中,手中长剑正指着她昨日练到一半的剑谱:“《飞星十七式》,第七式错了两处。”
玄铁剑抛过来时,沐祈条件反射地接住。剑柄缠着的冰蚕丝带有些松散,她有些发愣,这是她去年冬天练剑磨破手心后,二叔连夜重新缠绕的。
“起势。”
剑锋破空的瞬间,沐祈突然意识到自己用的是幼时那柄沐光剑。剑格处镶嵌的星纹玉缺了一角,是她七岁与堂兄比剑时磕坏的。
当时二叔还罚她抄写《剑器谱》,转身却找匠人把缺口磨成了新月形状。
二叔的剑鞘点在她肘关节:“腕沉三分,星落式要如雪坠檐。”
暮色渐浓时,剑阁檐角的风铃突然急响。二叔收剑入鞘:“明日寅时,考校后九式。”说罢直接转身离去,却不小心落下一个锦囊。沐祈打开,里面是沐家秘制的金疮药,专门针对练剑留下的暗伤。
回房的路上,她故意绕道经过练武场。
青砖墙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剑痕,最旁边那道歪斜的刻印,是她第一次握剑时留下的。当时父亲站在身后扶着她的手腕,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发顶:\"剑如人心,要正!”
晚膳设在花厅,化神期修士早已经不染凡物,本来一颗辟谷丹就可以解决的事,每月父母叔伯却依旧会抽出三天陪着自己吃晚饭。
尤其今日父亲还破例允许饮一小杯青梅酿,母亲不断往她碗里夹灵笋煨的山鸡片。二叔和三叔为某个阵法争论不休,最后竟掏出符纸当场比试。爆裂的灵光惊飞檐下栖鸟,父亲难得没有训斥,反而嘴角微扬。
母亲突然凑近她耳边:“阿祈,娘在你枕头下放了新绣的香囊,整日佩戴,可以明心灵神,下次考核时定会让你父亲惊掉下巴。”
晚上,沐祈果然在锦枕下发现了那个藕荷色香囊。里面装着安神的夜交藤,还有张折成方胜的护身符,符纸边缘有烧焦的痕迹,正是母亲一贯的画符习惯。
窗外开始下雨,雨滴敲在灵竹叶上沙沙作响。沐祈蜷缩在熟悉的雕花拔步床上,锦被因灵力填得蓬松柔软,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床柱上挂着她幼时最爱的鎏金镂空香球,此刻正缓缓吐出安神的青烟。
赤色星辉透过纱帐,在床榻上洒下细碎光斑。沐祈摩挲着翡翠镯子,心底有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这才是你该有的生活。
她抱紧香囊,泪水浸湿了绣着阵法的锦缎。她知道这是幻境,可是修道二十载,日日驱赶鞭策自己,这种感觉她太想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