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裹挟着碎雪如钢针般扎在镇国公府朱漆门上,门前两尊石狮子的鬃毛结满冰棱,宛如凝固的怒吼。沈明玥立在石阶下,望着匾额上剥落的金漆,那 “镇国公府” 四个大字仿佛被岁月啃噬得只剩残躯。她袖中藏着的半张信笺正泛着灼人的温度 —— 那是昨日在御书房,江砚白慌乱间从袖中滑落的,虽只有寥寥数语,却足够撕开太子虚伪的假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料,她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是这样死死攥着衣角,喉间涌上一阵腥甜,眼前不禁浮现出母亲苍白如纸的面容,还有那未说完便消逝的叮嘱。
“沈姑娘,刑部的人到了。” 玄影的声音裹着寒气传来,他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沈明玥轻抬下颌,踩着积雪踏入府门。青石板上凌乱的脚印交错,廊下悬挂的宫灯歪斜着,褪色的绸缎灯笼在风中摇晃,像极了江家摇摇欲坠的命运。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檀香味与血腥气,那是前日江砚白被带走时留下的,此刻与雪水混在一起,化作刺鼻的酸臭,仿佛连这府邸的每一寸空气都在诉说着曾经的罪恶。
抄家现场一片狼藉。仆人们被驱赶到庭院中央,女眷的哭声、孩童的抽噎与侍卫们砸门的声响交织。沈明玥踩着满地狼藉的字画,装作不经意地在江砚白的书房徘徊。雕花檀木书架倾倒在地,线装书散落成一片墨色的海,她的目光扫过书架背面的暗纹 —— 那是昨日在密信残片上见过的凤凰图腾。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置身于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旁。
“姑娘,找到了!” 影卫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压抑的兴奋。沈明玥转身,只见影卫正从暗格里拖出一个檀木盒,盒面的鎏金纹饰已被刮花,露出底下暗红的木质纹理,仿佛是一道未愈的伤口。打开盒盖,一叠密函整齐码放,最上面那封赫然写着 “太子殿下钧鉴”,火漆封印上的蟠龙纹还带着新鲜的裂痕。她深吸一口气展开信纸,熟悉的朱砂批注映入眼帘:“可借血煞盟之手除去沈明玥,事成之后许以江南盐引。”
“砰!” 远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惊得沈明玥指尖一颤。信纸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那个暴雨夜。血煞盟的杀手破窗而入,刀刃上的寒光映着她决绝的脸庞,母亲留给她的碎玉在怀中硌得生疼。原来从始至终,江砚白不过是太子手中的棋子,而她才是棋盘上最碍眼的那颗黑子。她的心中涌起一阵愤怒和不甘,紧紧握住信纸,指甲几乎要将纸张戳破。
“沈姑娘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藏证物?”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说不出的戏谑与压迫感。沈明玥抬头,只见顾惊鸿斜倚在门框上,月白锦袍上金线绣的云纹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手中鎏金折扇轻敲掌心,发出有节奏的 “嗒嗒” 声。他身后跟着的东厂番子身披玄色劲装,绣春刀的冷芒与雪地的反光交织,在墙壁上投下森然的阴影,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顾公公这是何意?” 沈明玥将密函收入袖中,指尖在袖内死死攥住信纸边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望着顾惊鸿眼中流转的笑意,那是看猎物落入陷阱的玩味。传闻此人执掌东厂八年,审讯过的官员能填满整条朱雀大街,此刻却偏偏在她找到关键证据时出现,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盘算。
顾惊鸿踱步上前,折扇挑起她一缕发丝,冰凉的扇骨擦过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江府的东西,理应由东厂查验。沈姑娘如此着急,莫不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盯着她藏信的袖口,嘴角勾起的弧度却像在逗弄猫儿,让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实意图。
沈明玥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衣摆扫过满地狼藉的竹简,发出细微的声响。“顾公公说笑了。民女不过是协助刑部查案,若公公想看,尽可拿去。” 她将密函递出时,故意让指尖微微发抖 —— 这是她昨夜在铜镜前反复练习的效果。当顾惊鸿接过密函的瞬间,她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一截暗红刺青,那是东厂高层才有的 “幽冥引” 图腾,心中暗自揣测着他在东厂中的地位和此次前来的目的。
顾惊鸿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信纸,突然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这可是能要人命的东西,沈姑娘就这么轻易交出来?”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深潭,折扇在掌心转出凌厉的弧度,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民女只求真相大白,还死者公道。” 沈明玥直视着他的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来保持清醒。“若顾公公觉得此物有用,尽管拿去。只是不知,太子殿下看到这封密函,会作何感想?” 她特意加重 “太子殿下” 四个字,余光瞥见一名番子下意识地握紧了刀柄,这一细节让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太子在东厂必定有眼线。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顾惊鸿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折扇重重敲在掌心发出闷响。“沈明玥,你这是在威胁本官?” 他向前逼近半步,身上的松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压迫感十足。
“不敢。” 沈明玥福身行礼,发间步摇轻晃,努力让自己显得谦卑而无害。“民女只是实话实说。太子殿下圣明,想必不会做这等事。但若是有心人将这密函散播出去……” 她故意顿住,目光扫过顾惊鸿身后蠢蠢欲动的番子,“东厂的耳目遍布京城,顾公公觉得,消息能瞒得住几日?”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着东厂标志的锦帕,轻轻擦拭着指尖,这是她昨日在醉仙居从一名东厂番子身上 “借” 来的,暗示自己对东厂的行动也有所了解。
顾惊鸿盯着她看了良久,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震落房梁上的积雪。“有趣,真是有趣!沈明玥,你果然不简单。” 他将密函扔回给她,信纸轻飘飘落在她脚边,“这东西,你留着吧。不过,最好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走。” 说罢,他转身离去,衣袂带起的风掀起地上的碎纸,露出一张泛黄的药方 —— 那是当年毒害她母亲的同款字迹。在他转身的瞬间,沈明玥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一枚玉佩,上面刻着的图案与二皇子书房中的一幅画中的印记极为相似,心中不禁暗自记下这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