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旧患未愈(1 / 2)

春末的风裹挟着成团柳絮,如棉絮般扑进雕花窗棂,在屋内打着旋儿。柳絮轻盈地落在沈明玥的发间,却未引起她分毫注意。她蜷缩在妆奁前,铜镜映出她眼下青黑如墨,恰似被晕染开的墨迹。药碗里凝结的汤药浮着油花,蒸腾的雾气早已散尽,只在镜面凝成细小水珠,顺着镌刻的鸾凤纹蜿蜒而下,宛如她此刻紊乱的心绪。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铜镜边缘凸起的纹路,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发颤,忽然,镜面泛起涟漪,原本清晰的倒影扭曲成初代邪主狰狞的面容,獠牙间滴落腥臭黑血,那血珠坠落在镜面上,竟发出令人牙酸的 “滋滋” 腐蚀声。

“不……” 沈明玥踉跄后退,后腰重重撞上妆奁桌角,疼得她倒抽冷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地宫深处顾惊鸿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时他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护着自己。木椅与青砖相撞发出 “哐当” 巨响,这声响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却也像是她混乱思绪的具象化。她的呼吸急促而紊乱,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外间传来急促脚步声,顾惊鸿破门而入时绣春刀寒光凛冽,刀刃还在空气中划出半道银弧。待看清她蜷缩在墙角,指尖泛着诡异紫意,胸口剧烈起伏的模样,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刀鞘重重磕在案几上,震得铜香炉里的香灰簌簌掉落,香炉边缘的香灰如同细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案几上。

“阿玥!” 顾惊鸿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惊惶,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他小心翼翼地将她颤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玄色衣料下传来有力的跳动,“听,我的心跳和你同频。别害怕,有我在。” 他的另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脊背安抚,试图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沈明玥埋进他肩窝,嗅到衣襟间混着血腥味与草药苦涩,那是昨夜暗访巫医时,在城西暗巷与人交手留下的痕迹 —— 他总说只是小伤,可袖口干涸的血痂骗不了人。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沾湿了他的衣衫,“惊鸿,我是不是快控制不住了…… 每次发作,那些可怕的画面就不断在我脑海里循环。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那些邪恶的力量一点点吞噬。”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别瞎说。” 顾惊鸿收紧双臂,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你忘了我们在南疆的誓言?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治好你的办法。还记得你当初说,要和我一起看遍天下美景吗?我们还要去江南的烟雨巷弄,去塞北的广袤草原,这些承诺,我还没来得及一一实现呢。” 他试图用轻松的话语驱散她的恐惧,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担忧。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牢牢护在怀中,不让任何危险靠近。

皇城角楼的更鼓声惊起寒鸦,“扑棱棱” 的振翅声划破夜空。顾惊鸿贴着墙根前行,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在青石板路上蜿蜒如蛇。避开巡夜禁军的灯笼光晕,他闪身钻进一条暗巷,腐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路过一处巷口,他驻足片刻,想起曾与沈明玥在这里并肩击退刺客,那时她虽然身手未如今日,但眼中的坚毅让他心动不已。那时她手持短剑,身姿矫健,明明自己也身处险境,却还不忘提醒他小心背后的敌人。

“若真有神农鼎,它会在哪里呢?” 顾惊鸿低声自语,仿佛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记忆中的她。他想起沈明玥曾说过,传说中的神器总会在危难时刻现世,“阿玥,你等着我,就算踏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它。就算要我与世间所有邪恶为敌,我也在所不惜。” 他的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找到神农鼎,治好沈明玥的那一天。

推开斑驳木门,刺鼻的草药味混着硫磺气息扑面而来。巫族长老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饕餮纹在幽蓝火苗中若隐若现。火盆里燃烧的不是寻常艾草,而是南疆特有的噬魂藤,火苗吞吐间泛着诡异的幽蓝,将四周墙壁照得忽明忽暗。墙壁上的阴影随着火苗摇曳,仿佛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狞笑。

“长老,还有其他办法吗?” 顾惊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只要能救她,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要我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我也毫不犹豫。” 他单膝跪地,眼中满是迫切与期待。

长老枯瘦如柴的手指拨弄药罐,沸腾的药汁溅起火星,在布满刺青的手背上烙下新的焦痕,“唯有神农鼎的至纯之力,方能重塑她的经脉。可那神器自上古涿鹿之战后便下落不明,只在《山海秘录》残卷中留有记载 ——‘鼎出昆仑墟,光彻九重天,遇劫则鸣,逢主则现’。年轻人,这谈何容易。这世间寻找神农鼎的人何止千万,可千百年来,无一人能得见其真容。” 长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无奈。

顾惊鸿攥紧腰间玉佩碎片,尖锐的边缘刺破掌心,血珠滴落在青砖缝隙,很快被黑暗吞噬。“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试试。” 他想起与沈明玥在逃亡路上相互扶持的点点滴滴,想起她为自己包扎伤口时的温柔,想起她在困境中依然会为他展露的笑容,“她不能有事。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她。”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黎明破晓时分,京城街巷已飘起包子铺的香气。顾惊鸿搀扶着沈明玥缓步前行,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昨夜失控后的麻木。每走一步,她都感觉像是踩在棉花上,浑身绵软无力。茶馆里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各位看官!那沈明玥表面是救国功臣,实则是妖女转世!地宫邪祟暴动,皆是她暗中操控!”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唾沫星子混着茶叶沫喷在窗棂上。几个孩童在大人怂恿下,抓起烂菜叶砸来,汁水溅在月白色裙裾上,晕染出大片恶心的黄绿,还散发着酸腐气息。那些烂菜叶砸在身上,虽然不疼,却像一把把无形的刀,刺痛着沈明玥的心。

“找死!” 顾惊鸿腰间绣春刀出鞘三寸,刀柄被攥得发出细微呻吟,眼中满是滔天怒意。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将那些污蔑沈明玥的人狠狠教训一顿。

沈明玥按住他颤抖的手臂,从袖中掏出素白帕子擦拭裙摆,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柳絮:“别冲动,惊鸿。他们就是想看我们乱了阵脚。这些谣言,我们见得多了,清者自清。我们不能因为这些跳梁小丑,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可当她抬头时,帕子却在掌心化作齑粉,随风飘散,只留下几缕细白在她发间缠绕。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顾惊鸿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如此污蔑?你明明是为了天下苍生…… 你不顾自己的安危,一次次陷入险境,他们却这样对你。”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有你信我就够了。” 沈明玥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找到神农鼎,解决我的隐患,才是当下关键。只要我们能找到神农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的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试图给顾惊鸿,也给自己一些信心。

月上中天,庭院里的桃花树突然沙沙作响,未及凋零的花瓣诡异地悬浮半空。沈明玥手中的茶盏 “啪嗒” 坠地,瓷片迸裂的声响惊飞栖息在枝头的夜枭。花瓣在空中凝结成初代邪主的虚影,獠牙间滴落的黑血在青石板上腐蚀出焦痕。那焦痕不断扩大,仿佛一张巨大的嘴,要将整个庭院吞噬。

“别怕,阿玥!” 沈明玥正陷入恐惧时,仿佛听到顾惊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给了她一丝勇气。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