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晨雾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又似被人刻意搅动的沥青,裹挟着市井的喧嚣在街巷间翻涌。潮湿的雾气攀附在青瓦白墙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顺着斑驳的砖缝缓缓滑落,宛如这座城池无声的泪水。广福茶馆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 “吱呀” 的声响,檀木长桌被岁月磨得发亮,却仍积着隔夜的茶渍,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味,混合着烟袋锅子的呛人味道和茶客身上的汗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说书人醒木拍得震天响,浑浊的唾沫星子溅在前排看客粗布衣衫上,在布料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列位看官!那沈家嫡女沈明玥,原是前朝余孽!” 说书人突然提高声调,眼中闪烁着夸张的神采,手中折扇 “唰” 地展开,指向虚空,扇面上褪色的山水图随着动作晃动。“想那南疆祭坛,本是镇压邪祟的千年禁地,却被她搅得天翻地覆!那日乌云蔽日,雷声轰鸣,云层里仿佛藏着无数张狰狞的面孔。她身披血光与幽冥殿妖人共舞,掌心腾起的鬼火,呈诡异的幽绿色,火苗中隐隐有凄厉的人脸在扭曲挣扎,烧得方圆十里寸草不生!土地开裂,爬出无数白骨,那些白骨上还附着未完全腐烂的血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那场面,简直是人间炼狱!更有甚者,她还能驱使阴魂,让它们为自己卖命,那些阴魂发出的尖啸声,能把人的魂儿都吓飞!” 看客们听得目瞪口呆,有人倒吸冷气,把刚喝进嘴的茶水呛得喷了出来;有人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角落里一位老者摇着脑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小声嘀咕:“这世道,真是要变了。再这么闹下去,咱们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二楼雅间窗棂轻响,身着灰衣的暗卫身形如鬼魅般一闪而入,单膝跪地时膝盖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附在角落锦袍男子耳边低语,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二皇子把玩着羊脂玉扳指,那扳指温润的光泽与他眼中的阴鸷形成鲜明对比。冷笑从他喉间溢出,震得杯盏中茶水泛起层层涟漪,茶面上漂浮的茶叶也跟着不停晃动。“民心如流水,只需轻轻一引……” 他身后屏风上,狰狞的血煞盟图腾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从屏风上跃出。“再派人散播消息,就说沈明玥与幽冥殿勾结,要颠覆整个朝廷,让百姓人人自危。对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伸手把玩着桌上的鎏金香炉,炉盖被他转得吱呀作响,“找些人扮成受害者,去衙门击鼓鸣冤,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每人赏十两银子。要是有人能编出更耸人听闻的故事,重重有赏!” 二皇子眼神阴狠,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仿佛已经看到沈明玥身败名裂的模样,脑海中甚至浮现出她被百姓唾弃、被众人踩踏的场景。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沈清瑶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青砖上,寒意顺着膝盖直窜脊梁,让她忍不住微微发抖。上次遇袭时刺客淬毒匕首留下的疤痕还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细微的刺痛,提醒着她身处的危险境地。怀中密信边缘的火漆硌得肋骨生疼,仿佛在提醒着她使命的沉重。自那日神秘黑衣人将她从血煞盟杀手刀下救出,她便化身暗夜幽灵,穿梭于京城权贵府邸的狗洞与暗巷。那些漆黑的夜晚,她无数次躲避着杀手的追踪,在污水横流的沟渠中藏身,污水浸湿了她的裙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蛆虫甚至在裙摆上爬动;在布满蛛网的阁楼里寻找线索,蛛网粘在她的脸上、头发上,让她浑身不自在,但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有一次在阁楼里,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陶罐,发出的声响差点引来杀手,那一瞬间,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冷汗湿透了后背。
此刻她望着朱漆大门上斑驳的铜钉,想起黑衣人临别时塞给她的纸条 ——“真相藏在城西当铺地窖”,指尖不由得微微发颤。那一夜,她独自潜入城西当铺,地窖的木门发出 “吱呀” 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地窖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混合着老鼠的臊气,熏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老鼠在脚边窜来窜去,她强忍着恐惧,一手举着火把,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把她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忽大忽小,宛如妖魔鬼怪;一手拨开蛛网,蛛网黏糊糊的,缠在手上怎么都甩不掉。终于在一堆破旧的木箱后,找到了记载着二皇子罪行的账本。账本的纸张已经泛黄,边缘也有些破损,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账本,借着微弱的火光,逐字逐句地查看,心脏在胸腔里 “砰砰” 直跳。“陛下,臣女有要事启奏!” 她的声音穿透雕花木门,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寒鸦扑棱棱的翅膀声在寂静的宫墙内格外刺耳。
龙椅上的皇帝捏着边疆战报的手指节发白,青筋在皮肤下凸起,宛如一条条扭曲的小蛇。案头堆积的奏折最上方,是户部关于粮草短缺的加急文书,字迹潦草,透露出局势的紧迫。文书上还有用红笔批注的 “十万火急” 字样,旁边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圈点。当沈清瑶呈上记载着二皇子与血煞盟交易的账本时,皇帝打翻的茶盏在 “边疆军械采购” 条目上晕开墨痕,洇湿了 “二皇子府” 三个刺目的朱砂字。皇帝的目光在账本上快速扫视,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皱成了一个 “川” 字,牙齿咬得 “咯咯” 作响,“好个孽子!竟然私吞军饷,购置违禁兵器,还与江湖邪教勾结!他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这江山社稷!”
“好个孽子!” 皇帝猛地起身,玉带扣撞在龙案上发出脆响,龙袍下摆扫过案头,将几封奏折掀落在地。奏折在青砖上散开,有的还被踩在脚下。“传朕旨意,封锁京城九门,彻查二皇子党羽!无论涉及何人,一律严惩不贷!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绝不姑息!”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宫人惊呼,一只箭矢穿透宫墙,箭尾绑着的布条上,“妖女惑主” 四个大字用血书写就,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暗红,仿佛是对皇权的公然挑衅。皇帝看着那布条,怒不可遏,双手紧紧抓住龙椅的扶手,指节泛白,“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是要造反啊!”
数百里外的隐秘山谷,潺潺的溪流声中夹杂着药草的清香,还混着一些不知名野花的芬芳。顾惊鸿守在灶台前,看着药汤在陶锅中咕嘟冒泡,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在简陋的茅草屋中弥漫,将屋顶的茅草都熏得湿漉漉的。药香混着沈明玥发间残留的山茶花气息,让他想起南疆祭坛上,她被铁链勒出的血痕,那触目惊心的画面至今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时用木勺搅拌着药汤,眼神中满是担忧和心疼,每搅拌一下,都在心里默默祈祷沈明玥能快点好起来。
突然,急促的马蹄声碾碎了山间宁静,碎石飞溅,马蹄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传令兵翻身下马时,军靴上还沾着京城街道的泥污,脸上满是疲惫与焦急,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淌,把衣领都湿透了。“顾公子!二皇子在边疆集结十万叛军,沈姑娘…… 被百姓称作妖女!” 沈明玥攥着窗台的手指瞬间失去血色,窗棂上经年累月的木刺扎进掌心,鲜血缓缓渗出,在窗台上留下几滴殷红的血迹,她却浑然不觉。远处传来的山风掠过松林,发出阵阵呜咽,恍惚间化作京城百姓的斥骂声,她仿佛看到了百姓们举着棍棒,对她怒目而视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