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银白的月光如轻纱般,丝丝缕缕地洒落在庭院那蜿蜒的青石小径上,映出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语缦烟迈着细碎的步子,悄然跟在陌尚玉身后,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紊乱的心跳之上,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轻轻颤动着。微风悠悠拂过,带着一丝沁人的凉意,然而,这凉意却如隔靴搔痒,丝毫无法平息她内心那如乱麻般的纷扰。
陌尚玉的脚步忽然停住,他缓缓转身,那深邃而复杂的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语缦烟。被这目光锁住,语缦烟下意识地微微低头,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双手紧张得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袖,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依靠。
“语常在。”他终于开口,那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魔力。“有时候,朕看着你,恍惚间总觉得像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语缦烟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她强自镇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皇上是说……温苑娘娘吗?”
他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随后,目光缓缓投向不远处那株傲雪而立的梅树:“是啊。你的神态、举止,无一不让朕想起她,甚至连对梅花的喜爱,都如出一辙。”他顿了顿,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自嘲,“或许,是朕将对她的感情,不知不觉地映射到了你身上,以至于连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语缦烟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如同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她既是温苑,又是语缦烟,可此刻听到他这般言语,竟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她在心底暗自苦笑,自己明明就是同一个人,为何还会因为被当作“替身”而难过呢?她究竟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皇上,”她轻声回应,嗓音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发哑,“臣妾怎敢与温苑娘娘相提并论。娘娘才情出众,性情温婉,宛如天仙下凡,臣妾实在是远远不及的。”
陌尚玉侧目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朕并非要你成为她的影子,只是……”他话语一顿,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只是见到你,心中难免会有些感慨罢了。”
语缦烟沉默了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忽然鼓起勇气问道:“皇上,若臣妾与温苑娘娘毫无相似之处,您还会……注意到臣妾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不迭。这问题实在太过直白,几乎将她内心的动摇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出来。陌尚玉微微一怔,像是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或许会,或许不会。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朕只知道,此时此刻的你,已然让朕十分在意。”
他那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让语缦烟的心跳陡然加速。她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只能慌乱地低声道:“臣妾明白了。”
两人随后并肩而行,一时间,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夜风轻轻拂过,那梅枝随风轻颤,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无人知晓的心事。
片刻后,陌尚玉忽然打破了这份沉默:“宁嫔近日对你多有刁难,你可知道是为何?”
语缦烟轻轻摇头,神色间满是困惑:“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他目光望向远方,眼神深邃而悠远,缓缓说道:“她自幼便与温苑亲近无比,然而,在各方面却又始终比不上温苑。温苑离世之后,这份落差在她心中逐渐演变成了执念。而你身上有着太多温苑的影子,她无法容忍旁人‘模仿’她的长姐,却浑然不知自己这份情感早已扭曲,变成了一种畸形的眷恋。”
语缦烟听闻此言,不禁愕然,没想到陌尚玉竟能将温雅宁的心思看得如此透彻。她由衷地轻声道:“皇上洞察人心,臣妾实在佩服。”
他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淡然:“朕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日后她若再为难你,你不必与她过多计较。倘若真受了委屈,大可以告诉朕。”
语缦烟听闻陌尚玉这番话,心间似有一股暖流悄然淌过,然而,这暖意却又瞬间被矛盾的情绪所裹挟。她的内心深处,无比渴望能在他心中占据独特的位置,可又满心忧惧,生怕这份与众不同,仅仅只是源于自己与温苑相似的影子。
“多谢皇上体恤。”她盈盈福身行礼,低垂的眼眸巧妙地掩去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那些纠结与迷茫,终究被她深埋在心底。
陌尚玉下意识地伸手虚扶,动作自然而轻柔,指尖几乎已触碰到她衣袖的边缘,却又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不着痕迹地收回。他神色平静,声音带着几分温和:“夜色已深,回去吧。”
语缦烟微微点头,轻声告退。转身刹那,一阵酸涩涌上心头,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她实在不明白,自己对陌尚玉的感情究竟从何时起,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这般难以捉摸。此刻的她,仿佛陷入了一个荒诞离奇的困局——自己吃着自己的醋,在这错综复杂的心结中苦苦挣扎,找不到解脱的出口。
而陌尚玉静静地伫立原地,目光紧紧锁住她离去的背影,眸色愈发深沉。在他眼中,眼前这位女子就像一本尚未翻开的神秘书籍,周身萦绕着太多难以言说的秘密。每当他试图探寻那些隐藏在深处的真相时,她那隐忍克制的模样,总会如同一把柔软的剑,轻易地戳中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软。
“温苑……”他喃喃低语,声音轻得宛如风中游丝,稍纵即逝。这一声呼唤,似在探问夜风的去向,又仿若对自己迷茫内心的叩问,“她若是你,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