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德殿的青铜兽首香炉中,龙涎香化作袅袅青烟,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肃杀之气。蟠龙柱上的烛火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明灭不定,将满朝文武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金砖地面,宛如群魔乱舞。沈明玥跪坐在丹墀之下,素色襦裙被冷汗浸透,紧贴着脊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怀中密函边缘的朱砂封印硌得掌心生疼,而三日前顾惊鸿派人送来的绣春刀纹样信笺,此刻还在袖中发烫,“卯时三刻,莫让本督主失望” 的字迹力透纸背,化作她脊梁上的寒冰与烈火。余光瞥见阶下二皇子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暗自握紧拳头 —— 这场公审,本就是各方势力精心编织的罗网,而她,既是执棋者,也是棋盘上的棋子。
“宣太子殿下!” 司礼太监尖利的嗓音如同一把利刃,刺破殿内压抑的寂静。朱漆大门缓缓推开,吱呀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仿佛死神的叹息。两名侍卫架着太子步入殿内,往日华贵的蟒袍皱如败叶,金丝绣就的五爪金龙沾满泥污,发冠歪斜地挂在凌乱的发丝间。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沈明玥时,眼底的阴鸷瞬间迸发,像是淬了毒的箭矢:“不过是个丧家犬,也配在朝堂吠叫?” 声音中带着刻骨的仇恨,震得殿内众人耳膜发疼,连梁上悬挂的玉磬都随之轻颤。
沈明玥挺直脊背,清冷的声音响彻大殿:“太子殿下如今阶下囚的身份,倒与丧家犬有几分相似。不过犬尚有忠义,殿下却勾结逆党,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实在连犬都不如。”
太子暴跳如雷,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侍卫束缚:“你这贱人!休得血口喷人!”
皇帝猛地拍案而起,玉扳指撞在龙案上发出清脆的脆响,案头的奏章被震得四散飘落。龙颜大怒的帝王指着太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逆子!血煞盟密函、私造兵器账册,桩桩件件铁证如山,还敢狡辩?”
沈明玥抓住时机,双手高举密函,缓缓向前膝行。每挪动一寸,膝盖都在坚硬的金砖上摩擦出剧痛,但她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泛黄的宣纸上,太子遒劲的亲笔字迹与血煞盟盟主狰狞的朱砂手印在烛光下交相辉映,宛如恶魔的契约。突然,一阵强风卷起密函一角,露出信末 “事成之后,以沈氏全族血祭” 的字样,沈明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指缝,滴落在金砖地面,开出一朵朵刺目的红梅,那猩红的颜色,恰似沈家满门冤魂的泣血控诉。
“陛下明鉴!这必是奸人伪造!” 太子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猛地挣脱侍卫的束缚,踉跄着扑到龙案前。冠冕上的东珠纷纷坠落,在地面上弹跳滚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他即将破碎的皇权在哀鸣。“儿臣对父皇一片赤诚,怎会勾结逆党?倒是二弟,借着‘救驾’之名扩充兵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他转身指向阶下的二皇子,目眦欲裂,脸上青筋暴起,活像一头困兽。那充满怨毒的眼神,仿佛要将二皇子生吞活剥。
二皇子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玄色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中流转,宛如流淌的星河。他从容上前,双手抱拳,礼数周全,声音平稳而有力,却暗藏锋芒:“皇兄何出此言?若说扩充兵力,皇兄府中暗卫数量远超规制,又该作何解释?”
“荒谬!那是为了保护父皇安危!” 太子怒吼。
“保护父皇?” 二皇子轻笑一声,“皇兄府中搜出的巫蛊人偶,也是为了父皇安康?”
他话音未落,沈明玥已迅速呈上江砚白的账本。账本封面布满油渍和血渍,翻开后,密密麻麻的记录里,太子党羽购置巫蛊材料的账目触目惊心,每一笔记录都像是一把尖刀,刺痛着在场众人的心。沈明玥清晰地看到,当二皇子瞥见账本上的内容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转瞬又恢复成悲天悯人的神情,这般精湛的演技,让她不禁在心底冷笑。
“够了!” 皇帝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上凸起,仿佛一条条扭曲的蚯蚓。他伸手扶住龙案,竭力稳住身形,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与失望:“传顾惊鸿!”
脚步声由远及近,绣春刀的银饰轻响如催命符,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顾惊鸿踏入殿内,黑色飞鱼服在光影中泛着冷光,腰间的绣春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仿佛随时准备饮血。他抬手行礼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与沈明玥玉佩同款的北斗七星刺青。沈明玥呼吸一滞,地牢中他掌心的温度、深夜来访时斗篷上的水汽,此刻都涌上心头。而顾惊鸿却依旧面无表情,那双狭长的丹凤眼里波澜不惊,他呈上一卷竹简,声音低沉而冰冷:“太子私造兵器的工坊图纸,以及相关人等的口供。”
太子突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充满了绝望与不甘,如同受伤的困兽在悲鸣。“口供?东厂的手段天下皆知,屈打成招罢了!” 他眼中布满血丝,突然如疯虎般扑向顾惊鸿,口中大骂:“你这阉党!定是与二弟勾结,陷害于我!”
顾惊鸿不闪不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太子殿下如此激动,莫不是被本督主说中了心事?李福临终前,可是将殿下的‘宏图伟业’,一桩桩一件件,都细细道来了。”
“不可能!他不可能背叛本太子!” 太子嘶吼。
顾惊鸿手腕轻抖,竹简 “啪” 地展开,最末一页赫然是太子心腹李福的血手印,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暗红的颜色,仿佛在诉说着残酷的真相。那扭曲的手印,仿佛李福临终前的绝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