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期待什么。
所以她的「愿望」,才会那么微薄。
不是爱情,而是一种把「对方还活着」当作全部的——祈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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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当日清晨,术师们各就各位。
离忧披着高专制服,确认要瞬移支援的五个关键节点。
五条悟笑着走近,语气轻浮,一点也不像即将要走上最危险的战场。
「你迟到了五分钟。」离忧淡淡地说。
「故意的。这样你才会记得我今天有来跟你打招呼~」
他走到她身边站定,双手插在口袋里,朝远处战区方向看了一眼。
「放心啦,我可是最强。」
她停下动作,转头看他,语气极轻:「……别死。」
五条悟的笑容在那一刻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故作夸张地举起手比了个胜利手势,嘴角上扬:「诶~学姊难得这么关心我耶。」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但谁也没有更靠近一步。
离忧点头,没说什么就转身,朝作战区瞬移而去。
五条悟没有目送太久。
只是站在原地,等歌姬过来一同前往战场,一边压下心口那一点不应该有的悸动。
她没有叫住他。
他也没有叫住她。
他知道,刚刚那一刻,已经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距离了。
是那种「再多一点,就会失控」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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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忧从另一侧战场支援,刚刚与九十九由基结束临时协力作战。
她望向远方,感受到咒力急速飙升的中央战场。
那一刻,她没有再想,也没有再压抑。
她对自己说:他说他是最强的;但我也说了,他不能死。
她瞬间启动术式,咒力爆开,连续跳跃,毫不迟疑地朝五条悟所在的核心战场奔去。
她不想、也不能只是站在他的身后了。
空气震裂的声音与咒力翻腾的爆音混成一团。
——那一道斩击,几乎已经来不及闪避。
五条悟不是第一次站在「差一点死去」的瞬间,但那一刻的感觉异常清晰。
——然后,他被拉走了。
强行、精准、绝对的空间术式介入。
他稳住身形,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响起,让他条件反射地笑了。
离忧站在他身侧,眼神冷静,咒力运转平稳无波。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一瞬间,她手心湿冷,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
她没有想太多,只知道自己的脚步在听见那道咒力爆炸时自动启动了术式。
她不能再只是看着他,不能再只是站在远处。
如果这次他又独自倒下,她宁愿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她对他说:「别总是一个人在前面横冲直撞。」
五条悟看向她,她的语气没变,但他知道——
她刚刚在害怕。
不是害怕敌人,不是害怕战斗,是怕——他不在了。
他笑着回话:「哈哈哈哈,好啊,那就来配合一下?」
笑得肆意,但眼神无比复杂。
这是第一次,在面对真正的死线时,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
「我不是一个人。」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但他心里清楚到刺痛地明白——
这次不一样。
这不是安排,也不是预备。
是那个一向冷静、不干预、不靠近的人,选择站在他身边,并肩作战。
她从来不说,却出现在这里,仿佛理所当然。
第一次,有人为了他,走上死亡战场,只为守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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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
医务室的白色吊灯泛着柔光,空气中飘浮着消毒水与止血药剂的气味。
离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腹部与肩膀的伤还在持续输液处理。
——他没事了。
她的心里只有这一句话重复着。
没有更多,也不允许自己有更多想法。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赶到他身边。
但那不是能说出口的理由。
他活着,她赶上了,她没死。
足够了。
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她不需要转头就知道是谁。
五条悟走进医务室,戴着眼罩,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
「哎呀~学姊这次太夸张了吧,连斩击都不闪?」
她侧头看他一眼,语气如常:「如果我不转移那道攻击,你可能在释出攻击前,就剩半边身体了。」
他走近床边,弯下腰低头看她,嘴角上扬:「这样讲,会让我想以身相许喔。」
她没有回应。
五条悟盯着她,笑意慢慢淡下来。
她的脸色很白,汗还没退,但她没有说痛,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
那双眼睛静静看着他,没有指责,没有要求。
没有一句「你让我担心了」,也没有一句「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战斗」。
什么都没有。
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
——她从来都是这样。从来不说要什么,也不问他会不会回头。
她只是站在他身边,在他差点死去的时候,不顾一切地赶来。
不是为了得到什么。
只是因为——那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选择。
他想开口说:你很笨。
或者:我真的以为你会死。
甚至:不要再这样了,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躺在这里。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还是怕——
怕自己一旦说出心里的话,就再也收不回来。
怕一旦承认,他其实早就想抓住她,就不再是那个什么都不怕的「最强」了。
他轻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然后转身离开。
离忧没有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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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硝子在医务室剖析、提醒之后,五条悟整夜都没回房休息。
他滞空在高专楼顶的天空中,默默想起了很多事。
不是突如其来的记忆闪回,而是一层一层、像堆积已久的书页一样,慢慢一页页翻阅。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离忧,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奇怪的宁静——
不是冷漠,而是「不想被靠近」。
他曾以为,这样的人不会愿意成为谁的牵绊。
他错了。
那个从不主动接近任何人的离忧,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
她一直站在,只要他回头就能看到的位置。
她从来没说过一句「爱」。
他知道,那是她不允许自己期待。
因为她知道他在害怕。
他一直都在试探。
试着说几句调笑,看她会不会有反应;试着在她累的时候靠过去,看她会不会推开;试着在睡不着的时候绕到她身边,看她会不会留下来。
每一次她都没有说出口,每一次他也没有问。
他一直以为自己能这样撑下去。
他以为,「最强」必须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靠近。
但当他差点死掉的瞬间,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不能输」,而是——
「我什么都还没说,也还没听见她心里的话。」
那个念头像一把刀,从心口剖开。
他才发现,自己这些年根本不是在忍耐。
是在逃避。
逃避那个只要说了,就会改变一切的可能性。
因为他怕。
怕像夏油一样,当他终于伸手去确认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在那里了。
所以他宁愿不问,宁愿她一直像现在这样——
无声地陪在身边,不说、不求、不期待。
直到他发现,她会受伤,会拼命赶来救他,会差点死掉,会在战后静静躺在医务室,什么也不问。
她像平常一样,选择站在那里。
他从未如此清楚了解到——
他不说,她也不会问。
她一辈子也不会逼他,不会越界,到死也不会。
他会失去的,不是她的「爱」,而是「她再也不会把那份爱放在能让他看见的地方」。
隔天早上,他出现在离忧办公室门口,像往常那样推门而入,倚着窗台笑着说:
「——喂,学姊,你最近是不是太关心我了?」
这次不是试探。
这次,他认真想知道答案。
他想......允许自己爱人与被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