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现存的第三团残兵败将们拖着疲惫的身躯,沿着播州与思州交界的羊肠小道撤退。暮色中的原始丛林仿佛一张巨大的黑网,藤蔓纠缠的树冠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腐叶在脚下发出黏腻的声响。走在队伍最前的副官举着火把,火光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照得士兵们惨白的脸忽明忽暗。
“他娘的,连个乡巴佬都收拾不了……”团长啐了口唾沫,靴底碾碎了一只路过的蜈蚣。他刚想回头呵斥掉队的士兵,忽听头顶树冠传来“簌簌”轻响。
“谁?!”他猛地举枪对准上方,却只看见一片晃动的阴影。
“团、团长,是猴子吧……”旁边的小兵讪笑着打圆场。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突然割破黑暗。
“噗嗤——”
小兵的喉咙瞬间绽开血花,他捂着脖子踉跄后退,指缝间汩汩涌出的鲜血在火把下泛着诡异的黑红。
整片丛林突然活了。
树影间寒芒频闪,淬毒的弩箭如同暴雨倾泻。前排士兵成片倒下,中箭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浑身抽搐——箭镞上涂着苗疆特有的见血封喉药。后方队伍慌忙举枪乱射,子弹却像打在棉花上,连个人影都摸不着。
“散开!找掩体!”团长嘶吼着扑向一棵榕树,却发现树干与旁边树之间早已绑着细如发丝的钢丝。他的脖子刚撞上钢丝,头颅便沿着倾斜的切口缓缓滑落。
新兵李二狗缩在岩石后瑟瑟发抖。他听见四面八方都是脚步声,却分不清是敌是友。一团磷火般的幽蓝光亮突然在十步外亮起,映出个戴着藤编面具的身影。那人单手撑地翻上树杈,动作轻盈得像只山猫,背上的德制mp18冲锋枪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突突突——”
一梭子弹扫过,三个正在装弹的士兵被打成筛子。李二狗眼睁睁看着那幽灵般的黑影荡着藤蔓掠过头顶,手腕轻抖间,两颗圆滚滚的东西滚进人群。
轰!
按照萧河想法制造的卵状破片手雷在人群密集处炸开,掺着铁砂的破片像死神镰刀般收割生命。李二狗被气浪掀翻,脸重重磕在石头上。撞了大运的他得亏前方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袍泽帮他阻挡了大量破片,不然他已经当场交代在这里了。等他如同浆糊的脑袋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残肢断臂,浓稠的血浆正顺着石缝渗入泥土。曾经还联合起来欺负他的同袍们早已经失去了生气。
李二狗强压着现在的恐惧,强迫自己屏住了呼吸,把脸埋进一具尸体腹腔。黏腻的血浆糊住他的眼睛,但他不敢动——有双军靴正踏着血泊缓缓逼近。要命的是,那该死的声音最后停在他头顶附近。
他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响,他太熟悉这种声音了,他帮团长擦拭心爱的手枪的时候,拉动的枪机时发出的便是眼前的这种声音。李二狗感觉那种强行屏住呼吸的窒息感,与内心中的恐惧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明明是一分一秒,但是对于他来说宛若1个世纪一般漫长。
接着在不远处传来了带着苗疆口音的冷笑:“留个活口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