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总负责:杨建生
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好几秒,手指缓缓敲着桌面。
“不是厂里的工人,”他低声说,“不是走我们账的,也不是我发的工资。”
但下一秒,他抬眼望向窗外宿舍楼的顶层,眼神沉了下来:
“可谁知道?谁在意?出事那刻,没人追是哪儿的人——只看是哪儿的地。”
他站起来,背着手走到窗边,望着宿舍楼下刚清过血迹的空地。
脑子里一段话回荡得清晰:
“只要是你厂里的活,哪怕不是你厂的人,事落你头上,就没人再信‘这厂靠得住’。”
他深吸一口气,转回桌边,抽出一张信纸,在左上角写下几个字:
《春雷厂外协单位责任清单(试行)》
接着,一条一条地列下去:
· 所有施工、运输、仓储类对接单位,必须提供工人花名册及工地责任人名单;
· 合同签订前,必须补签一份《施工\/运输责任承诺书》;
· 明确意外发生时,首责归承包方,春雷厂如先期协助,保留追偿权利;
· 每周由厂方派人点检安全工况,记录备案;
· 所有施工期合作,必须办理简易工地险,否则不予入场。
写到最后,他停顿片刻,拿出钢笔,在页底正中写下一行字:
“不管是不是你的人,动的都是你的地。”
写完,他轻轻把笔搁下,靠在椅背上长出一口气。
不是自己人?是。
不是自己的事?原本是。
可这厂是自己一砖一瓦撑起来的,他不能指望别人替他兜人命、护招牌。
窗外,灯光打在宿舍楼的边角,映出那一截脚手架影子,长长地投在厂墙上,像一只横跨命运的杠杆。
李向东盯了几秒,低声说了一句:
“这回,就当买个教训。
夜已经深了,厂区办公楼外头的灯光只剩两盏还亮着,远处施工地铁门虚掩,风一吹,吱呀作响。
李向东还坐在办公室,桌上摊着刚写完的那张草案,墨迹未干,一盏老旧台灯照着白纸,像在烘干一纸责任。
“笃笃——”
门轻轻响了两下。
“进。”
门推开,王哥拎着一个搪瓷饭盒走进来,动作小心,像怕打扰人沉思。
“你中午一口没吃,我让食堂给你留了点。”他把饭盒打开,一碗热腾腾的羊肉粉丝汤,汤上飘着几块白萝卜和葱花,香气四溢。
李向东笑了笑:“你还记得我不吃肥肉。”
“你娘早说过你嘴刁。”王哥坐下来,拿起桌边的茶缸给自己倒水。
两人没急着说话,就这么一边吃一边沉着。
过了会儿,王哥低声道:“那小子命还算硬,腿是断了,但没断筋。医院说养半年,走路没事,就是以后别干重活。”
李向东点点头:“人能保住命,算是运气了。”
“他姐那样闹,也怨不了,”王哥叹口气,“谁家弟弟掉下来不疯?她要不闹,回头别人还说这厂黑。”
李向东轻声应道:“不是她错,也不是咱错。是我们谁都没想到——不是你安排的工,不是我开的工单,可人家出事,大家都看的是‘在哪儿摔的’。”
他说完这句,把桌上的那张草案递给王哥:“你帮我看看,补不补得上。”
王哥接过,看了一眼标题:《合作单位安全承诺单(试行)》。
他没翻纸,只是盯着这七个字看了好几秒。
最后他轻声道:“这一步,是对的。不是因为你怕事,是你知道事不能老靠拍胸口扛。”
李向东没说话,只抽出厂章,按在草案右下角,重重盖了一下。
朱红的章印落在白纸上,《合作单位安全承诺单》,五个字墨迹犹新。
那一刻,春雷厂第一次不只是靠“人情撑厂”,而是真正从杂活散管,走向了“规则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