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再见…好好保重。”电话应声而断。
关朔无法从讯号的另一侧,描绘出黎乔的表情,他的动作。
他的声音很轻,那句再见像是每一次短暂分别的仪式,又像是告别。
关朔将身体倚向墙体,仰起头望向天空。
棱角分明的侧脸,在霜雪的映衬下更显立体而深邃。
那眸中若隐若现的怅然,又加着色。
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叹,略微发出声响就随着寒风零星飘散。
关启仁掐灭烟头,侧过头瞥向关朔,也跟着轻叹:“年轻人啊,总是别别扭扭的。”
黎乔挂下电话,静静地坐在窗边。
他想看湖,可湖水被冻得老厚,与皑皑白雪融为一色。
就像这间空旷又陌生的屋子,安静得让人有些难过。
对于现在的黎乔,治愈一切的方式是睡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传来的闹人铃声将他震醒。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指按向手机,半梦半醒间接通电话,
那头传来熟悉又轻快的声音:\"大乔!\"
黎乔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声音里充斥着浓浓的鼻音:“大禹?”
禹一鸣 :“嗯啊,我昨天刚回国,去焦土找你人又不在,听说你去边城了?”
“嗯...”黎乔眯着眼咕哝一声,意识还在混沌里打转。
那边依旧是语调轻快,难掩兴奋:“大乔,你太厉害了!你还记得去年给那部电影配的乐吗。”
黎乔脑筋像裹了层浆糊,转了半天。
去年?就只有一部,
他迟疑着问:“《安妮的诗?》”
禹一鸣:“对对,就是那一首,电影得奖了,你的音乐也得奖啦!太经典了,你那音乐一出来我就想哭。不愧是最高学府出身啊,你太牛了!”
“我咋不知道我得奖了?”黎乔脑子本来就发空,这会儿更懵的厉害。
他在校期间为不少动漫和电影做过配乐,奖项也拿了不少。
学府邀他留校授课,按理说年纪轻轻就能取得这样的成就和学位,理应珍惜这个机会才是。
他却嫌弃吃不惯外国伙食给婉拒了。
身边朋友听到这个消息无一不惊掉了下巴。
人才中的奇葩说的可不就是他了。
禹一鸣:“你人又不在美国,Ramon教授告诉我的。你有时间给教授打个电话,我听说还有一部同系列电影指定你给配乐呢,不知道你回不回的去啊~”
“我……”黎乔想起当初他说要回国后,Ramon教授碧蓝色眼睛瞪的老大,跟个小孩似上蹿下跳。
挥舞着黑木纹拐杖追了三条街,边追边用从黎乔那儿学来的蹩脚中文嚷着要打断他的腿!
可临到机场送别时,老头又哭得稀里哗啦,扯着旁边一同来送行友人的衣角擤鼻涕。
性格古怪的小老头。
禹一鸣:“瞧你,肯定又睡觉呢吧,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继续睡吧,别忘了打电话啊!”
黎乔敷衍地应和着挂了电话,抬手揉了揉眼睛。
环视屋内,居然连一把琴都没有。
这要是让Ramon教授知道,指不定又要怎么骂他呢。
睡意也无,他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床上,点开许久未登陆的邮箱,果然有封来自异地邀他去领奖的邮件。
七个月之前……他刚认识关朔的时候。
……关朔……
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关朔那天的举动究竟是什么呢?
是出于对朋友的维护,还是心底残留的眷恋?
那晚如果自己没有搬家,关朔来找他会对他说些什么呢?
可是他那冷漠倨傲写满拒绝的侧脸,又反复出现在脑海里惹的人心口发酸。
无论怎样,他现在急需要转移注意力。这些无端的臆测与猜疑会使人发疯。
他把电话拨通到Ramon教授那里,他对教授总是愧疚感良多,他是Ramon教授最喜欢的一位学生,按中国话来讲就是亲传弟子。
同教授一起的还有meg教授,年少轻狂时,自诩才华横溢,总还有机会,meg教授三言两语就使他把唯一入选音乐大奖的资格拱手让人。
他至今回想起Ramon教授那双蓝眼睛里透出的受伤失望,红着眼用力地把拐棍敲在地上:“that's Johannes brahms!how can you do that?”
一切都恍如昨日重现。
他竟忘了自己肩上背负的不止是姓名,还有教授的期许。
他亏欠教授一枚镌刻荣誉的勋章,于是他开始不停地接电影,不停参加比赛。
奖项得了不少,却无一能抵十年一遇的Johannes brahms。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呢?这份辜负他如何承受得起。
听着教授熟悉的声线心里发暖,老头先是装模作样的骂了他一顿,而后便关切起他的近况来。
寒暄过后,话题转到电影配乐上。
他并不想再出国发展,如果制作方可以把剧本发来,倒可以尝试一下。
Ramon教授意思是大概可以,这部很可能在中国也会上映,他会和电影制作组详谈。
临挂断前,教授语气郑重地用英文说:“Liber,自由诚然珍贵,但才华不该蒙尘。”
人好似被上帝故意安排一般,他按下蓝色按钮,你便无事可做连睡觉都填不满时间。
而当他切换至红色按钮,琐事便接踵袭来。
手机余温未消,另一通电话紧急输出,他甚至都来不及思索和教授交谈的心得。
“儿子!翠翠没了!没了!”
许凤芝在电话那边哭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