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洛阳城外的官道上热浪滚滚,连路边的柳树都蔫头耷脑地垂着枝条。两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如离弦之箭般向南疾驰,马蹄扬起阵阵黄尘,在烈日下形成一道金色的烟幕。
宇文泰紧握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冷峻的面容上眉头紧锁,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太阳穴滚落,在沾满尘土的铠甲上划出几道泥痕。尔朱荣的军令来得如此突然,彻底打乱了他经营冀北的全盘计划。他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封措辞强硬的军令——\"即刻启程,不得延误\"八个朱砂大字仿佛还在眼前跳动。
\"将军,歇歇马吧?\"亲卫看着坐骑嘴边泛起的白沫,忍不住劝道。他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显得断断续续,\"再这样跑下去,怕是到不了洛阳马就要...\"
\"继续赶路!\"宇文泰厉声打断,手中的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他俯身拍了拍爱马的脖颈,感受到掌心下剧烈跳动的心跳,却依然狠心又加了一鞭。他在心中暗忖:尔朱荣此时急召我入洛,必是防我坐大。想到这里,他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看来这位大帅,也没想象中那么信任部下。
与此同时,另一条官道上,贺拔胜正骂骂咧咧地催马前行。他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每次挥鞭都在阳光下划出凌厉的弧线。\"该死的!眼看就要拿下整个冀南,偏偏这个时候...\"他狠狠抽了坐骑一鞭,战马吃痛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差点将身后的亲兵队伍冲散。
\"大哥慎言!\"贺拔岳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这官道上商旅往来频繁,隔墙有耳啊!\"
贺拔胜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络腮胡子上沾满了汗水和尘土。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只是从鼻孔里喷出一声冷哼。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阴影,正如他此刻阴郁的心情。他摸了摸腰间新得的宝刀,想起三日前那场大胜,心头涌起一阵烦躁——眼看就要将冀南叛军一网打尽,偏偏尔朱荣一纸调令,让他前功尽弃。
\"加快速度!\"贺拔胜突然暴喝一声,惊飞了路边树丛中的一群麻雀,\"我倒要看看,大帅这么急着召见,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
洛阳城内,曾经的繁华已然不再。尔朱荣的六镇士兵如狼似虎,在街巷间穿梭。达官显贵的府邸大门被粗暴地撞开,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一处豪宅前,几个士兵正将一名华服老者按在地上,粗暴地扯下他手指上的玉扳指。
\"求求军爷...这是祖传的...\"老者颤声哀求。
\"老东西闭嘴!\"士兵一脚踹在老者胸口,转头对同伴笑道,\"看这成色,能换十头羊!\"
不远处,刘璟独自站在街角,冷眼旁观这一切。他刻意穿着普通士兵的装束,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慕容绍宗悄悄靠近,低声道:\"主公,尔朱荣正在皇宫召见百官...\"
刘璟摆摆手打断他:\"我知道了。\"他的目光扫过街对面——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正抱着母亲的尸体痛哭。这一幕让他胃部一阵绞痛,作为现代人的良知在疯狂呐喊,但理智告诉他:此刻出头,只会引火烧身。
\"去告诉李贤他们,\"刘璟声音沙哑,\"就说我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几日。\"
刘璟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小女孩的哭声已经听不见了,只有士兵猥琐的笑声隐约传来。他猛地转身,斗篷在身后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穿过两条小巷后,嘈杂声渐远。刘璟突然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斑驳的砖墙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却比不上心中的万分之一。
\"我本可以救她的。\"他喃喃自语。
\"您救不了所有人。\"慕容绍宗不知何时跟了上来,递上一块干净帕子,\"擦擦手吧,主公。\"
刘璟这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已经血肉模糊。他木然地接过帕子,突然问道:\"绍宗,你觉得我是个懦夫吗?\"
慕容绍宗愣住了,随即单膝跪地:\"主公忍辱负重,志在天下。今日之隐忍,乃是为了来日能救更多黎民。\"
刘璟苦笑一声。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不会明白,他问的不是一个乱世枭雄该有的决断,而是一个现代人的良心谴责。
夜幕降临,白马寺的钟声在洛阳城中回荡,悠远而沉重。